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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太丟人了。 段青泥難堪地閉上了眼睛。他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干脆把臉別開到一邊,拼命將所有的脆弱掩藏起來,不愿讓任何人瞧見。 而玉宿睜著眼睛,神情仍是木然的,許久沒開口說一句話。 ——此時無人知曉,方才一念之間,于狩獵者的內心深處,做了個異常艱難的抉擇。 如想殺死段青泥,只消稍稍一動手指,便能輕易取走他的性命。 如此一張薄紙般的人物,渾身上下充滿了破綻,偏又將弱點毫無保留地示于人前——這既是炫耀,也是勾引。 玉宿生來不歸善道,無慈悲心;早前雙手葷腥,沾惹一身殺孽,便是那地獄中的惡鬼。 如今走人間路上,冷不防撞了只瀕死的刺猬。石洞那一晚,讓他無意識的依靠……觸動心神,刺進了骨里。 直到現(xiàn)在,惡鬼才知道。原來嘗遍了刀尖的苦澀,也會貪戀人間的冷暖。 作者有話要說: 歐璜出門,對他那幾個小弟道:“說來你們可能不信,差一點點,我就被掌門當成花瓶,直接摔到地上去了。” 第30章 為什么 段青泥好像做了一個冗長又詭異的怪夢。 夢里四堵高聳的石墻,沉重的鎖鏈從手臂一路繞至腳踝,牽扯著囚籠陰暗潮濕的另一端。 在那不見光的角落深處,靜靜躺著一名瘦弱不堪的陌生少年。他渾身是傷,彼時面色慘白,纖長的肩臂上千瘡百孔,殷紅的血液便從那些傷處不斷外涌…… 然而那少年神情淡漠,睜開一雙幽黑的眼睛,沉默望著身側封閉的石墻,好似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痛楚。 “你……還好嗎?” 段青泥聽到自己這樣問道。 那少年沒有回答,也未做出任何反應。遠遠望去,呼吸亦是微弱的,猶如一具冰冷的死尸。 段青泥一時心切,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戳了戳他的背:“喂!……還活著嗎?” 話音方落,少年忽地轉過身來,臉上不知何時多出一張森白而猙獰的面具——段青泥來不及后撤,對方已是單手上前,猛地扼住他的脖頸,很快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響…… “!!!!” 段青泥嚇得一彈,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等再睜開眼時,周圍陰暗的石墻已消失不見。眼下他仍在干凈的房間里,身下是柔軟舒適的床鋪,先前受傷的小腿也被處理過了,重新上藥又包扎了一遍。 此時日上三竿,院外的陽光投入屋內,落一地斑駁碎影,將嶄新的桌椅照得齊整發(fā)亮。 “哎喲掌門,您可算是醒了……這都睡了快兩天了!” 嘎吱一聲,歐璜端著藥碗進來:“早知您生一次氣要歇這么久,咱就該把王佰趕出門去,不讓那死木頭同您說話!” 段青泥先時一愣,思緒仍是混亂一片。許久才醒過神來,想起他先前受了傷,在山里縮了一整夜,回來又大發(fā)脾氣,最后體力不支倒下了……竟是實打實地睡了一覺。 段青泥掃了眼周圍,不見那抹熟悉的人影。遂問道:“玉……王佰人呢?” 歐璜抿了抿嘴,一臉猶豫為難之色,顯是不好明說的樣子。 ——看他這副表情,也不用多想,那混賬東西鐵定沒了人影。 完整的設計圖紙既是到手,以玉宿素日里的行動速度,多半已單槍匹馬下了地道——等找到他想要的那個東西,下一步便是一刀了結段青泥,以他的骨血灑滿整座天樞山。 “要人命的白眼狼,老子跟他拼了……”段青泥二話不說,飛快地穿鞋下床。這會連藥也不喝了,隨手抄起一把椅子,連拎帶拖一路出了房門。 “掌、掌門……”歐璜欲哭無淚道,“您悠著點吧,那套桌椅還是新的!” “我管它是新還是舊的!” 段青泥氣呼呼地沖進院子:“來人,速速給我搜山——把那姓玉的揪出來,碎尸萬……” 話說到一半,忽然抬起頭。 玉宿就在不遠處的房頂上,瞇著眼睛,安安靜靜坐著曬太陽——彼時聽到聲音,還往下瞥了一眼,神情莫測。 “是這樣的,掌門。”歐璜趕來解釋道,“您先前睡得不安穩(wěn),我們讓他脫衣裳,進去好生伺候……但這小子死活不肯。” 段青泥:“……” “然后跳上屋頂,一直就沒下來。”歐璜斜著眼道,“掌門,這男的是不是不太行……啊喲!”正說著話,后腦便挨了一敲,他立馬識相閉了嘴巴。 段青泥仰臉望向玉宿,大片陽光傾灑下來,映照那半張鋒利的側臉,一時竟有種說不出的柔軟溫馴。 卻也不過一瞬,頭頂磚瓦掀動,忽來一陣輕風——玉宿自高處一躍而下,堪堪于段青泥的身側落定。 而同一時間,某人還抓著把椅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最后尷尬地擺到一旁,又退一步,隨口招呼道:“……你、你坐。” 玉宿揚了揚下頜,示意段青泥坐。他便恬不知恥地坐下了,又接過歐璜遞來的藥碗,抿一大口,頓時苦得長嘆一聲。 “圖紙都拿到了。”片晌后,段青泥才道,“……你還不走嗎?” 玉宿卻道:“我有些話,還沒說完。” 段青泥使個眼色,歐璜立馬明白了,自覺地遠離現(xiàn)場。 等他完全走遠后,玉宿才收回目光,緩緩伸手入袖中,取出那枚生了銹的鑰匙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