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んщ.n 第十七章生產
祭祀過后是歡樂的宴飲,因為此次并非大祭,宴飲也并不盛大,既沒有宴,也沒有飲,只是大家一起圍著火堆跳舞玩鬧、發情交配罷了,明日一早仍要早起勞作。 女女沒有參與,坐在廣場邊緣,聽著身后傳來的嘔吐聲。 從祭臺下來后,他便一直在吐,吐到吐不出來,就開始干嘔,一副要把臟器也一起吐出來的架勢。 他這樣吐,搞得她也很難受,不止是肚子。 “別吐了。”女女說。 他就真的停下了,或許他也只是需要一個契機。過了一會兒,他拖著虛弱無力的步伐坐到她身邊,與她一同望著廣場中央燃起的篝火,人們手拉著手唱歌跳舞,有些性急的已經拉著一個或幾個同伴脫下衣服互相愛撫,還有人在一旁圍觀起哄,比賽技巧。 在這地方,zuoai也是為數不多的娛樂方式之一。 王瑾瑜不再看,轉而看向女女的手:“你的手還好嗎?” 女女有些詫異,當她成為巫的時候,很少有人在意她會不會受傷,不,準確地說,他們是不認為她會受傷,巫是神的使者,應當是無所不能的,如果不是,那她就不配當巫——上一任巫就是這樣被趕下臺的。γцzんáIщēй.cōм(yuzhaiwen.) 女女張開五指又合攏,有些腫,也有些癢,動作時有股灼燒感,但還可以忍受,“還好。”她的皮膚只是看著嬌嫩,其實早年是吃了一番苦的,那時手腳都是繭子,就算后來養回來了,皮估計也比旁人厚一層,所以能忍受很多痛苦,不過也有可能是她天生耐受力強,不然怎么能活到今天呢? 她摸著用圣水洗凈的玉錘,其實已經涼透了,但似乎還能摸到那溫熱的、新鮮的血液,看到那雙信賴的眼睛。 那一幕在她腦中不停回放:他們在最后時刻好像知道做主的人是她,竟然將四只眼睛都轉向了她。小孩子就是這樣的,連害怕都不懂,看到一個大人就透露出依戀,竟然以為她是來救他們的。 她哪里救得了他們呢?她連自己都是撿回來的。 “剛才那些陶甕里,全都是……這樣的嗎?”身旁人艱澀地發問。 他是第一次見到嗎?在一個部落中,這種事情或許只有少數人知道。女女也沒料到方才的狀況,竟讓他瞧見了。 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每個部落都會有的。 “大的那些甕棺里是正常小孩,只有最后那些小的才需要驅鬼。” “都是這樣……這樣……‘處理’的嗎?” 女女垂首看著玉錘,半晌“嗯”了一聲。其實沒有這么直接,為了避免族老沾染惡靈,一般會將被鬼附身的新生兒扔到專門的地方,讓他們順應天意自生自滅,過一段時間再把沒有被狼叼走的尸首帶回來做法。 只是這一對看起來實在太駭人了,族老們連一點生機都不會留給他們,一刻也等不了,要直接處死。 女女一直知道這種處理方式,但每次到她手上的都是尸體,這還是第一次讓她親手處理。 “不是你做的……你不要害怕。”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把玉錘抽了出來。 女女有點茫然地抬起頭,害怕?她搖搖頭:“不,是我做的。”她心知肚明,如果沒有她的允許,阿祭絕不會擅自行動,她不阻止,就是默認。 這件事必須由巫做,只有巫可以通靈驅鬼,不被惡靈纏身,否則族老們早就自己動手了。 阿祭承擔不起這樣的風險,她做的就是她做的,沒什么好推脫的,他或許也明白,但是執意要為她辯解什么? 有個人影穿過熱鬧的人群奔過來,女女僅憑那健碩的輪廓就認出了來人,她心情不佳,沒有興致,正思索著如何反悔白日的約定,就見阿夏身后似乎還跟著幾個小孩,正急匆匆地尋找著誰。 女女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沒有出聲,隱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們,還是有人先發現了即使坐下來也高大顯眼的王瑾瑜,指著他喊:“在這里!奴奴在這里!” 來人舉著火把,火光照亮他們焦急的臉,有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眼看著要厥過去的是竹母身邊的十四,他說不出話,就由阿夏代勞:“竹母要生了!” 女女愣了愣:“現在就生了?”她記得還有一個多月。 十四喘了幾口氣,剛緩過來就急急說:“是啊,我們都沒想到,方才竹母忽然說肚子疼,然后流了好多水,還有血!大母喊巫過去。” 女女卻不動,緩緩問:“竹母生孩子,阿母為什么叫我過去?” 如果是作為親近的人,大可不必讓這么多人一起來請她;作為巫,她一般只在受傷、死亡以及祭祀的時候出現,有經驗的女人生孩子就像下蛋,有時在田間拉個屎就生出來了,不會大費周章來請她,除非…… 十四被她的目光嚇得不敢說話,還是阿夏說:“當然是請巫祈福。” 女女望過去,阿夏是不會說謊的,但他一直垂著頭,一副恭敬畏懼的模樣,這都是因為她頭頂的羽冠。 “阿夏。”女女喊。 阿夏條件反射抬起頭,但也只是與她對視了一眼,便又垂下眼皮。 女女的心漸漸沉下去:“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我馬上過來,讓竹母……”她垂下眼,低低道,“沒什么,神會庇佑姜。” 來人走后,女女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才慢吞吞地往自己屋子走,采了一些草,拿了幾樣工具,放到籃筐中,夜色昏暗,王瑾瑜沒有看清拿的是什么,他見到她這副慢悠悠的樣子,急都要急死了! 竹母要生了,這么多人急匆匆請她過去,一定是有緣由的,她卻如此不慌不忙,這不是耽誤事嗎! 但他敢怒不敢言,從剛才聽到消息起,她的周身似乎就環繞了一股低氣壓,他問了一回,她也不答,只好作罷,一路上時不時領先她幾步,再回頭看她,無聲催促。 女女心中沉悶,不想看他在眼前到處晃蕩,低聲說:“你不必著急,我去與不去、早去與晚去,都是一樣的。” 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他們來找你做什么?王瑾瑜更納悶了,有心再探問幾句,可女女一個字也不肯多說了。 她好像不太高興,比剛才殺完小孩還不高興,可竹母生孩子,不是一件好事嗎? 竹母的屋子離廣場很近,趁著她不疼的空隙,眾人將她抬到廣場中央,其他人也不玩鬧了,紛紛圍在竹母身邊,有的陪她說話談天,有的給她唱歌跳舞。 女女尚未接近,就聞到一股nongnong的煙味。她穿過人群,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燒,赤紅色的火焰跳動,“噼里啪啦”令人心安,連被圍繞的那張蒼白面龐也被這樣的火光映照得紅彤彤喜洋洋的。 這么久了,還沒生出來。 火堆旁鋪了席,竹母虛弱地躺靠在阿母懷中,一群人圍著她,為她鼓勁。竹母眼珠轉動,看到她,慢慢露出一個笑。 眾人空出場地,女女圍繞竹母和篝火跳了一支祝舞,溫熱的圣水潑到她身上,驅散了一點不安。 舞畢,女女深吸一口氣,走到竹母身邊,蹲下來無聲地看著她的肚子。和普通的孕婦不一樣,因為人瘦,她本就過大的肚子簡直大到突兀,仿佛要撐破肚皮,看著就讓人膽戰心驚。 又一陣陣痛來襲,竹母驟然蹙眉,額頭冷汗直流,枯瘦嶙峋的指節在空中胡亂抓握,女女將手遞過去,她便似有了支撐物,死死掐住她的手,大家牢牢抓住她不停亂蹬的雙腿向兩旁打開,喊著節奏讓她用力,她卻連痛呼都發不出,只能急促地喘息,似一條脫水的魚。 在他人眼中短暫的陣痛,在當事人眼中卻瞬時叁秋,竹母吃力地熬過這一陣陣痛,腥臊臭味在空中彌散,女人們面不改色地清理她身下的排泄物,為她擦拭下身,一盆盆混著血的污水被端走,換成干凈的清水。 阿母給竹母喂了一碗粥,竹母的嘴唇被她自己咬破,給嘴唇增添了一抹血色,混在粥水中變成淡淡的粉,看上去氣色好了一些。 在這個過程中,女女始終不發一言,任自己的手臂被掐淤青、摳出血。倒是竹母自己發現,不肯讓她近身了,女女不愿離開,阿母就拿來麻布讓竹母抓著、咬著。 不知過了多久,月上中天,照顧的人輪換了好幾波,大部分人直接在原地躺下睡覺了,阿母也起身離開,女女跟上去,問:“竹母不是生了十次嗎,何至于這次生了如此久也……”聽說只有初次生產才會這樣艱難。 “生不出來”幾個字是不能說的,阿母用一種悲傷的眼神望著她。 “不是說竹母是神選中的女人嗎?”女女低聲問,也不知是問誰。 她就是“神的使者”,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她自己最清楚,可現在她迫切地希望是自己錯了,竹母就是神送來的母親、天生的母親,這只是所有母親都會經歷的難關。 回到篝火旁,火堆已經添了好幾次柴,竹母奄奄一息地半闔著眼睛躺著,不知在想什么。 久久生不出的不安籠罩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阿母帶著以阿夏為首的一批年輕男人回來,他們將祭臺上的巨鼎抬下來,重新生上火,干凈的清水一甕甕往鼎里倒,待到煮開,又是一鼎“圣水”。 女女面色發白,就見阿母跪在她面前,恭聲說:“請巫做法,請神賜福。” 沒醒的都被叫醒了,眾人或清醒或懵懂地跪伏下身子,齊聲重復:“請神賜福。” 這一次的祈舞與方才剛來時的不同,更正式,也更隆重,和祭祀時一樣,女人們共同吟唱禱詞,女女跳起祝舞。她不信神,可此刻卻以最虔誠的姿態圍繞竹母和火焰,發自內心地祈求那所謂的“神”能夠庇佑躺在席上的可憐女人。 可神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從不會對任何生靈投以憐憫,不會聆聽祂不關心的祈禱。人們不希望發生的事依然會發生,就像過去的每一次。 “時間太久了,”阿母對女女說,“這樣下去不行。” 女女看向竹母,她雖然精疲力盡,臉色慘白,但仍對她回以鼓勵笑容,怕她領悟不到意思,甚至對她點了點頭。 女女沉默許久,問阿母:“竹母今年幾何?” “叁十了,”說話的是竹母,她氣若游絲,聲音低微,但依舊有笑意,“夠了。” 生育代表著繁衍與希望,也代表痛苦和危險,這是神賜給女人的天賦,也是降臨的考驗。只有通過考驗的人,才是合格的繁育者,才能活下來。 可竹母生了十次,十六個孩子,難道還沒有通過考驗嗎? “我老了,生不動了……”竹母竟然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女女握緊象牙杖,再次陷入沉默,許久后閉上眼睛:“請族長取酤[1]。” 很快有人取來幾甕酤,都是去年冬天釀的。另搬來一個大鼎,澄黃液體一甕接一甕倒入鼎中,女女將帶來的一堆草葉子撒進鼎內,看著葉片在鼎中浮浮沉沉。 這一鼎沸得很快,女女撈了一整缽藥湯,連草葉子也沒有放過。她加了麻草[2],擔心藥湯效用不夠,不如直接吞了更好。 剛煮開的藥湯很燙,女女將藥湯親自端于竹母嘴邊,吹溫后喂她服下。 過了一會兒,藥效發作了,竹母顯然輕松了許多,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族老們將竹母的四肢縛住,幾人按住她的手腳,往她口中塞了麻草。女女握著在圣水中洗凈后用火炙烤過的玉刀,刀尖對準竹母的肚子。 女女舉起刀來。 * [1]指酒。 [2]指大麻。 * 首發:яǒǔяǒǔщǔ.χy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