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送娘娘回宮。”他拱手道。

    她盯著他微露的胸膛，襯口處一抹嫣紅印記，不由地勾起她的好奇與審視。

    “丞相大人、這是？”

    她抬步逼近，他只得后退，拉了拉衣裳。向來平靜的眼眸隱有一絲波動。

    他能說，這是她昨夜強將他壓在身下所留么？

    駱元徽不知陳紜修煉功法已有如此成就，措不及防差點兒沒止住她。

    “娘娘，微臣送你回宮。”他又復(fù)誦一遍。

    “這么拘謹(jǐn)做什么？”她隱約覺得昨晚與他發(fā)生什么，又想不起。放在以前，許還會調(diào)戲幾番，現(xiàn)在卻并無那樣的心思。也想早點兒回去弄清楚發(fā)生什么，她是如何來到相府。

    總不會她飲醉后死乞白賴?yán)p著他來的？

    外頭天色尚未亮，披上斗篷坐進馬車，陳紜覺得身心輕盈，神智清明，看什么、好像都很美好。路邊的屋舍、綠樹繁花，商鋪前的旗帆，與往常沒什么不同，但又好像每一景每一物，都格外不同。充滿了新鮮生機。

    “駱元徽，本宮到底為什么會來相府？”七哥又怎么會允。

    “娘娘既不信微臣所回之話，待回宮后可問身邊信任的女使。”

    她也不再糾結(jié)于此，轉(zhuǎn)問道：“駱丞相，你覺得此次陳衛(wèi)一役之勝，是福是禍？”

    “福禍相依的道理娘娘必定明白，一切自有天道法則運轉(zhuǎn)，是好是壞，端看主事之人心念。”

    “丞相大人，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不必拿來敷衍本宮。”

    “主事者出發(fā)點若在黎民蒼生，在天下歸統(tǒng)福佑百姓，則為福；若戰(zhàn)火的出發(fā)點在權(quán)在利，私心膨欲，則為禍。”

    “那……丞相大人覺得，陛下初心為何？”她托起下巴湊向他清正端嚴(yán)面色，饒有興致。

    “分裂之勢，導(dǎo)致人心猜忌不斷，一時的表面和平不過利益權(quán)衡互相試探，百年間各國大小戰(zhàn)火從未真正止息，唯有合元抱一，眾生意識歸統(tǒng)，方是繁榮昌盛之歸途。”

    “丞相大人說的有些深奧。總之，你也支持陛下的抱負(fù)，對吧？”陳紜未想駱元徽會這樣認(rèn)真詳細(xì)回答她的問話。頭一次剖析自己的看法。

    謙下幾分心向他請教，

    “那丞相覺得，該如何看待為了一統(tǒng)而產(chǎn)生的流血犧牲、生靈涂炭，這些避免不了要付出的代價？”

    “娘娘覺得，天下一國，百姓沒有分割，沒有貴賤平等共處，是好事壞事？是否有利于經(jīng)濟繁榮，提升百姓生活水平？”

    “自然好事。”

    他們看的皆很長遠(yuǎn)。沒有國與國的分割，南果北運的繁重稅費，各國交幣不通的麻煩，等等政治、經(jīng)濟、軍務(wù)、教育，各方面都會迎來質(zhì)的飛躍。

    天下若歸了陳國，她自然覺得好。可是若歸了齊國或者其他國，她未必能接受。也是因為這個顧慮，換位思考，他國百姓又豈愿意接受成為陳國附屬……所以心中不定，不知野心一統(tǒng)究竟是正確還是錯誤。

    “有些路必須走，緣生緣滅，被淘汰者，皆為其自身選擇。”

    “丞相何意？那些因戰(zhàn)火失去性命之人，皆是自己選擇？”

    “這世間自有大道法則所統(tǒng)，順應(yīng)者昌，違反者亡，娘娘若想弄清楚其中究竟，可考慮入臣方縱山門下。”

    這大概、是他今天第二次對她玩笑。

    陳紜盯著他審視了片刻，丞相這張年輕的臉真讓人看不出年紀(jì)。

    “七哥，喝完羹湯睡一會兒。”

    百官及將士們慶功宴一夜未眠，一直持續(xù)到清晨早朝，沒料到大家熱情如此高漲，幾個人也沒人發(fā)現(xiàn)她去了丞相府。

    下了朝回來，陳逸揉了揉疲憊的眉心。

    她服侍他喝了熱湯簡單吃了些早點，陳逸就在她寢宮中入眠。

    綠竹說她昨晚身體狀況異常，駱元徽又為何會選擇帶她回相府？

    陳紜還是想不明白。

    陳謹(jǐn)下午來紜禧宮想邀她一起去上清觀謁見太妃。

    自文帝薨逝，順榮太妃自請去觀中為先帝清修積福，叁年期將滿，他想請旨提前接太妃歸京。

    陳紜便同陳逸商議，正好也去觀中為他燒香祈福，遙請真人庇佑陳國。

    四月草長鶯飛，氣候宜人。山上的道觀浸潤在斜風(fēng)細(xì)雨之中，綠樹青山煙裊繚繞，當(dāng)真有幾分宛如仙境。

    以前的陳紜甚少燒香拜神，如今卻覺得禮多不怪，多做些也無妨。

    盡管雨天，上山祈福的人也不少。

    陳謹(jǐn)帶著隨從去清修的后觀中接太妃，她便在前觀殿心燒香。

    “貴人可要卜上一卦？”偏殿坐著一位清瞿白須的道長，出言問道。

    陳紜生了些興致，領(lǐng)著綠竹過去。

    道長遞過一張符紙，“貴人寫下心中想要卜問之事相關(guān)之人的名字即可。”

    陳紜提筆，想了半晌，想問的太多了，眼前的道者未必都能答得出來。就問個最近的疑惑好了。

    寫下“駱元徽”叁字，陳紜將符紙折起遞過去。

    只見道長并未展開看上面的文字，而是將符紙點燃浸到面前一只盛滿透明液體的鋁缽里。

    火苗由橘紅轉(zhuǎn)為奇異的藍焰，徐徐沉沒。

    她還是頭次見這樣新鮮的占卜之法。

    “姑娘心中所惑，非情非債，而是好奇。”道長閉起眼睛掐指捻訣，“一切會在不久的將來得到明確解答。此人對姑娘亦師亦友，其能力對姑娘大有助益，其所為含有目的……”

    “什么目的？”陳紜忍不住發(fā)問。

    道長似被什么擊中，猛然啞聲，趕緊運息收功。

    他好像、遇到了卜不得的上仙，大人物。

    神智中所接收的玄機像被強大的力量遮蔽無法窺探。

    “姑娘，小道能力有限，無法窺見更多，今日卜算不收姑娘香錢，容小道先行告辭。”

    “哎……”

    “這道人可真奇怪，說要算的是他，算不出來的也是他。”

    見道長慌慌張張離開座位，陳紜亦起身準(zhǔn)備離開。

    綠竹抱怨了兩句。

    駱元徽真的那么厲害，身負(fù)天命，旁人就無法窺算？

    陳謹(jǐn)沒有接到太妃，順榮太妃堅持要修滿叁年，哪怕差一天，也絕不提前離開。

    這是她在上清觀中對著叁清真人立下的承諾。

    為先帝祈福，更是為自己唯一的兒子，爭一個光明前途。

    陳謹(jǐn)戰(zhàn)績卓越固然可喜，可是功高震主，她只有遠(yuǎn)離京城那個漩渦，遠(yuǎn)離政治中心，才能叫他無后顧之憂。

    見著陳謹(jǐn)略略失落的表情，她安撫道：“太妃赤誠之心，父王必定能看得到。現(xiàn)在距離十月也不遠(yuǎn)了，四哥就再等等，阿紜回頭多挑幾名可心的奴婢過來照顧太妃，四哥別是因為心疼反叫自己清瘦了，那樣太妃和阿紜，都會心疼的。”

    他知道她默默為了做了許多。

    方才母妃還朝他夸贊，“昭華是個好孩子，如今做了王后，你要好好輔佐她。后宮復(fù)雜，別是被人欺負(fù)了，你可要為她出頭。”

    聽聞她也一起來了，問道“怎么沒同你一起過來？”又一想不妥，王后與王爺一同看望他的母妃，傳出去也不像話。

    陳紜本想他能接出太妃，總能見著，便沒跟去后觀。

    握住柔滑小手，他打開一方食盒道：“這是母妃做的果子，叫我?guī)Ыo你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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