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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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應了聲是。 傅元青想到他前日的難受,遂又低聲安撫道:“今夜當值的不是我,晚上值夜之人來后我便回去?!?/br> “好,老祖宗?!标惥罢f完這話,就縮回了黑暗中。 傅元青看著馬車繞外城,讓人從西華門放陳景回去,等車走了,這才上了凳杌,德寶帶路回了養心殿。 按照規矩,每日戌時諸位大珰便要入養心殿外靜候,等著磕安置頭,磕完頭后,當值的管事牌子留下,其他人才可退出大殿。一日諸多細事,若主子問詢也得口齒清楚的回答,若有含糊,無論品階都得再養心殿階下問板子。 以前皇帝年幼,這種繁瑣規矩就行得少,德寶那邊自己安排了值宿的管事,關了寢殿大門就算這一日事畢。 今日倒不知為何,等傅元青入了養心殿的時候,二十四監的諸位大珰都來了,在養心殿外密密麻麻的跪著恭候,瞧肅靜的氛圍,應該是跪了好一會兒了。 傅元青下了凳杌時,德寶小聲道:“太后提了幾句宮里的奴才們少了規矩都懶散了。主子也不在……咳!沒起身,太后便做主張要從今日讓咱們諸位都來給主子請安置頭。正巧了您出了宮宣旨,沒人敢忤逆太后的意思,拉拉雜雜的幾十位爺都來了?!?/br>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上了臺階,掀開簾子就是中正仁和堂。 傅元青剛要進去,就聽見里面太后的聲音傳來:“回來的遲的,便不要進來了。后面候著去吧?!?/br> 傅元青應了聲:“是,臣知道了?!?/br> 太后又笑了,揚聲問:“劉玖,你是個什么東西?” 跪在門邊兒的劉玖連忙答道:“劉玖是皇城里的奴才,是主子的一條狗?!?/br> “如何自稱?” “應稱奴婢?!眲⒕劣值?。 “好奴才,懂得自己個兒的身份,不需要哀家再調教了。我以為伺候皇帝的奴才們,仗著皇帝年少,就都學會了偷jian?;?,原來終歸還是有拎得清的在。”太后坐在里面緩緩道。 德寶面露難色,看向傅元青。 太后在此發泄,不過是因為劉玖的兵符被奪,楊凌雪當了大都督,頃刻間形勢反轉,她想以兵部支持交換權悠為后的算盤落空。 她記恨,又不能報復皇上,便要為難下人。 可既然已是下人,便要承受這些,算不得為難。 只是這消息中午剛出,他一出宮,太后就來了,若不是有人報信兒,時間怕也掐的沒這么準。 傅元青想到這里,瞥了一眼跪在第一個的劉玖。 “老祖宗……”德寶急了。 傅元青安撫的拍了拍德寶的肩膀,輕掃了一下衣袍在劉玖旁邊跪下叩首道:“奴婢知錯。” 里面太后半晌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兒才道:“念你曾在獄中時受了些折磨,腿腳不好,賜你凳杌在紫禁城內行走。可凳杌畢竟是凳杌,兩條扁擔一張椅子,那可不是步輦。傅掌印自己要警醒些才好。” “太后所言,奴婢記下了。”傅元青回道。 “凳杌撤了吧?!碧蟮溃霸蹅冏辖丘B不得奴才這樣的嬌貴?!?/br> “是,令太后口諭。” “滾吧?!碧蟮溃肮虻阶詈竺嫒??!?/br> “是?!?/br> 傅元青起身,跪到了人群最后。 穿過人群是,方涇抬頭看他,眼框都急紅了,也沒個辦法。 前面二十四監,一監至少來了兩三人,挨個兒入內叩首請安,也得半個多時辰,養心殿大門地上的青磚可比屋檐下的陰涼多了,老祖宗在那里跪了才半刻,就已經鉆心的痛。 又過了一陣子,德寶才匆匆跑出來說:“陛下醒了,諸位大珰兒可以入內磕頭了?!?/br> 人群開始緩緩挪動。 卻極慢。 暖閣里傳來磕頭問安的聲音,然而大珰卻要好一會兒才出來。傅元青推測是太后故意拖延時間,還要挨個教訓。 天色終于是暗了下來。 兩邊都掌了宮燈。 接著從大門外匆匆有人入內,跪在了傅元青身邊。 傅元青去看。 是司禮監秉筆曹半安,他臉上有些汗,然而跪下來后,便讓傅元青搖搖欲墜的身體有了依靠。 接著他便招呼旁的小太監,拿了個小幾,放置了碗熱參湯。 “老祖宗,喝兩口參湯吊吊氣兒?!辈馨氚残÷暤?,“太后這陣仗且得熬。” “收了吧,讓主子們瞧見又有得說道?!备翟嘤行┚胍?,淡淡地說,“我還扛得住?!?/br> “若看見,就說是我曹半安的排場大?!辈馨氚不厮?,“老祖宗別擔心。要上枷還是挨棍,都有小的擔著。” 傅元青沒再推辭。 曹半安在傅元青面前一直沒什么脾氣,然而脾氣又倔,打定主意的事情,鮮少愿意更改。 他便不再勸,免得浪費了曹半安的一番苦心。 “你什么時候回宮的?”傅元青問他。 “快關宮門前,趕著入了大內?!辈馨氚不氐?。 傅元青終于有了些精神,他咳嗽了兩聲,問:“錢宗甫……” 曹半安“嗯”了一聲,從懷里掏出兩塊軟墊,偷偷墊在了老祖宗膝下,這才抬眼道:“錢宗甫從南京抓回來了。我親眼看著賴立群大人把他關入詔獄,連夜趕著,回宮復老祖宗的命?!?/br> 第26章 天子讓輦 “老祖宗,什么時候提審錢宗甫?”曹半安問。 “眼下不急?!备翟嘁贿吇I謀一邊對曹半安道,“肅清朝野的奏疏,陛下批了紅蓋了印,在司禮監放著。明日一早開始,便讓賴立群按著名錄來審?!?/br> “是。” “此時朝廷動蕩、人心惶惶,再不好起旁的波瀾。錢宗甫的事一旦掀起,就是更大的波濤,大端朝的大船也要起伏。再等等?!?/br> “老祖宗思量周全。” “錢宗甫關系重大,無論如何要讓他活著?!备翟嗟?。 曹半安點頭:“是,他抵京城時就極隱秘,少有人知道他已被抓。侯興海的前任乃是衡志業,中午人最多的時候入了德勝門,現在京城內應該無人不知他被抓了。” 傅元青淡淡笑了:“你做事總是這般縝密?!?/br> 曹半安得了表揚也不見得多欣喜,端起參湯遞到傅元青面前,說:“老祖宗喝些參湯便是對小的最大的嘉獎?!?/br> 傅元青接過參湯,在自己手里捂著。 傅元青靠著曹半安,膝下有了軟墊,又有碗暖參湯捂手,比剛才精神了一些。 說完這句,曹半安又想起什么來:“老祖宗可知道東鄉書院?” “東鄉書院……”傅元青沉思,“衡志業被削職后,回無錫辦的那個書院吧。他當年做文選司郎中時,也算直言敢諫,可六年前查出貪墨舞弊之事,便削官為民了。再然后由嚴吉帆保舉,侯興海才接替他做了文選司郎中一職?!?/br> “衡志業當年在朝中屢屢諫言,出言頂撞老祖宗也不止幾次。被您削官,回了老家后把涉嫌貪墨舞弊粉飾成了您排除異己強加之罪,被一群士林推崇為清正剛直的儒家師范。這幾年,士林學子紛紛前往東鄉書院聽他講習學問,但凡是東鄉書院開講必定盛況空前,衡志業因此反而威望起,就算朝中大員也有許多與其交好的?!?/br> “自古未見關門閉戶,獨自做成圣賢之人。自古圣賢,未有絕類離群,孤立無與的學問。群天下之善事講習,既天下之善皆收而為吾之善,而精神充滿乎天下矣。衡志業的《東鄉壇講》我亦讀過。算得上有見地……【注1】”傅元青道,“只是說得出賢語,并不一定是賢士?!?/br> 曹半安笑了一聲:“衡志業以東鄉書院為根基,講學時辱罵您是媚上敗類,朝廷禍患。與您為伍之人,如我、方涇、賴立群等都歸為一類,喚作閹黨。而聽過他講學的,與他為友的,則私下密交,自稱東鄉黨?!?/br> 傅元青點點頭:“東廠密報,從前幾年開始,若在東鄉書院學習,拿著東鄉書院的舉薦信就可以得到朝中大員保舉,走恩選,入朝廷。這些入了朝廷當差的,黨同伐異,恐成禍患?!?/br> “什么事兒都瞞不過老祖宗……這些東鄉黨原本也不足畏懼,不過是些標榜清流的文人們?!辈馨氚搽[隱有些擔憂,“可這次恩選要開,許多人都拿著東鄉書院的保舉信入了京城,巴望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侯興海貪墨安一事耽誤了他們的前途,禮部安置到了,順天府各家書院和國子監……我這兩日在京城里,聽到不少謠言。” 傅元青的眉毛緩緩皺了起來:“看來……恩選停辦之事,我還是遲了一些?!?/br> “老祖宗……”曹半安安撫他,“您太自苛了……” 前面又一波大珰從里面出來了,兩人抬眼去看,方涇已經站了起來望進去。畢竟還年輕,沉不住氣,回頭瞧他時帶著明顯的焦慮,又瞧見了曹半安在一旁,這才安心了一些。 “方涇才二十二歲,面嫩瞧著只有十幾歲的模樣,皇上就讓他做秉筆、提督東廠……”曹半安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福是禍?!?/br> 傅元青沒有回答。 做奴才的,是福要受,是禍也要受。 并沒有什么不同。 即便膝下墊了軟墊,依舊難受的很,他撐著地面微微躬身。 “老祖宗……”曹半安隱隱擔憂了,剛要去攙扶傅元青,從殿外就有人推大門而入。 “亂糟糟的跪在養心殿里做什么?”少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臉色還有些紅潤,壓著聲音說話,掩蓋嗓子里的急喘,視線一移,便已瞧見跪在門口的傅元青。 少帝太清楚自己的阿父了。 他重禮,鮮少失儀,不是跪得真的難受了不會允許自己佝僂了身形。 一瞬間怒火就自少帝心頭燃起。 他大步走到了傅元青身邊。 曹半安一怔,連忙閃身匍匐:“奴婢拜見主子爺?!?/br> 他不開口還好,少帝的怒已起了,無處發泄,瞧見他便咬牙切齒道:“曹半安你這沒心肝的狗東西!知道你家老祖宗挨不得跪怎么不給他擺凳!” 他說話間,抬腳就狠狠踹過去,這一腳朝著曹半安腦袋下去,若真踹中了怕是命都要丟半條。 曹半安不敢動,只能硬受。 然而劇痛沒有傳來,傅元青擋在他前面,少帝的那一腳踹在了他肩膀上,傅元青頓時晃了晃,臉色發白。 曹半安直起腰,呆了。 少帝也怔了,他知道自己盛怒之下那一腳的力氣有多大。 “阿、阿父,你、你沒事吧?”少帝蹲下急問。 “主子不是在殿內就寢嗎?”傅元青肩頭要斷了般的劇痛,可還是神色如常問,“怎么從外面回來了?” 少帝語塞:“朕——朕貪玩,偷跑出去太液池抓魚去了,不行嗎?阿父起來吧……” 傅元青神色如常,斂目叩首道:“主子息怒,不怪半安。是奴婢回來的遲了才排在了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