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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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玖不理睬他,只對傅元青說:“現今兒不是咱家一個人這么說。這事兒是黑是白,是誰貪墨,不過是士官一張嘴,史官一支筆。回頭逼急了滿朝悍臣,他們把臟水都潑您身上了。老祖宗您何必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傅元青沉默了一下,將手中茶碗放下,這才抬眼看向劉玖。 “人,在北鎮撫司里,不會放出去。”他道,“史官也好,士官也罷,能寫能說不假。可我只認公理天道。” 劉玖氣笑了:“您真以為捏著先帝的遺詔能擋得住咱們主子萬歲爺的一道圣旨?” “我可沒這么說。” “咱家這就請旨去,您可不要后悔!”劉玖站起來威脅。 傅元青眉頭都不動,淡淡道:“劉掌印請便。” 劉玖一甩袖,帶著眾人離開,烏泱泱從北鎮撫司大堂撤了出去,頓時清凈了。 “多謝老祖宗。”賴立群道。 “再有人來提審侯興海,就讓他們去司禮監找我。” “是。”賴立群點點頭,“劉玖那邊……皇上會不會準……” 若是前幾年,他篤定少帝會聽他的諫言。可是如今,年少的皇帝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啟用劉玖便是如此。 他甚至不能判斷皇上是否會下旨意讓三法司會審。 傅元青握著手里的茶杯道:“讓方涇去提審侯興海吧。” 賴立群有些憂心:“方少監下手不留情面,這侯興海還沒定罪,合適嗎?人若是殘了廢了,犯了眾怒怎么辦?” “皇上就算下旨,也是要明日了。”傅元青說,“侯興海及他背后的人,貪墨數百萬白銀,將朝廷變成他們的私家道場,做這些買官賣官的行徑。如今讓劉玖來要人,就是后面的人急了、怕了。今夜若不能從侯興海嘴里問出些關鍵人物所在,明日侯興海走了三法司,幕后主使就不會再讓他開口。前功盡棄,背后主使卷土重來,屆時,我們怎么對得起十年寒窗的學子、又如何面對鞠躬盡瘁、兩袖清風的朝臣?” 方涇問:“可用刑嗎?” “只今夜,用重刑。”傅元青說。 方涇笑起來:“得令,您交給兒子放心吧。” * 傅元青帶著諸位入了詔獄,往下走三層,漆黑的獄室用鐵門隔開。 賴立群讓人給傅元青搬了張官帽椅,又點了明燈在外間坐著,親自給他倒了碗茶。 整個底層除了周遭犯人的喊冤聲沒人說話,血腥味濃烈的充斥著鼻子。 方涇這邊換了一身勁服推門入了內監牢。 幾個人在外面就聽見里面侯興海揚聲大笑,罵道:“閹黨,你也配審我?!” 傅元青讓賴立群拿了最近北鎮撫司準備上報的呈文,在燈下看著,燈光如豆,影影綽綽。他瞇著眼睛看呈文,過了一會兒,光線亮了起來,傅元青抬頭去看,陳景從過道里取了兩支火把過來,架在房間兩側,屋子里變亮堂了。 傅元青去看身邊安靜站著的陳景問他:“怕不怕?” 陳景道:“不怕,習慣了。” 傅元青猜測大約是指之前被關在詔獄過。 他不再說什么。 侯興海還在漫罵:“傅狗!我知道你在外面,你記著!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開始還義正言辭。 只過了半個時辰不到里面就傳來侯興海的慘叫求饒聲,賴立群忍不住笑了:“我以為什么硬骨頭,說些聽不懂的詩詞。原來抵不過方少監的手段。” 終于,方涇卷著袖子,渾身血淋淋的出來,讓番子呈上一沓口供:“招了一些,再多的我覺得他并不知曉。時間緊迫,還請賴指揮使按照名錄抓人。” 傅元青拿過來掃了一圈,盯住了那口供上的一個人名。 “為先帝侍疾的太醫叫什么?”他問方涇。 方涇怔了怔,皺眉使勁兒想,可惜那會兒他才幾歲大,根本不知道。 這時陳景回答:“錢宗甫。當年是御醫,如今在南京太醫院做院判。” 錢宗甫…… 若沒記錯,趙謹身體一直孱弱,卻還能勉強支撐。而錢宗甫做御醫后,趙謹的身體就每況愈下,最終無力回天了。 傅元青看著那張口供。 錢宗甫為入太醫院,給侯興海及其前任,送了近十萬兩白銀。 難道先帝之死另有隱情? “派人加急趕往南京。”傅元青說,“錢宗甫要抓,侯興海的前任也要抓。” “怎么了?” “我怕貪墨一案牽連的沒這么淺薄。”傅元青道。 賴立群連忙說:“我這就安排錦衣衛去南京抓人。” 傅元青帶人出了詔獄,天色已經黯淡。 大堂上那碗茶還有半碗,傅元青拿起來,仔細飲著,平復著自己看到錢宗甫三個字的紛亂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將茶水飲盡,對賴立群道:“都說你北鎮撫司在順天府遮天蔽日的,衙門待客的茶卻還只是高沫。回頭我讓人送些舊年的綠毛峰過來。” 賴立群咳嗽一聲:“舊年的綠毛峰跟高沫……也差不多了……都挺寒顫的。” 傅元青終于露出了今日第一個溫和的微笑:“是,我們半斤八兩,就不要再攀比誰更落魄了。” 他走到門口,方涇給他披上了氅衣。 于是傅元青回頭道:“如此,我便先走了。” 他不讓賴立群遠送,自己帶人出了衙門。 外面風雪再起。 寒風中夾雜著細碎的雪飄落在臺階上,有些融化的,成了一層薄冰,蔓延開去,地面一層細碎的白。 他做這司禮監掌印,正如現下——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傅元青踩上去,剛感覺有些滑,便讓人扶住。 “掌印小心腳下。”陳景說。 他說完這話,也不顧傅元青回應,將老祖宗猛然打橫抱起,在風雪中急行兩步,便把他送上了馬車。 還好天色昏暗,距離馬車又近沒什么人瞧見,便是如此,傅元青坐在車里臉已發燙。 馬車動了,正在此時,陳景入了車廂。 “你怎么……” 陳景取下面具,那張與先帝一樣的面容露了出來,讓傅元青一時失語。 隨后,陳景便坐在了他身旁。 “唐突您了。”陳景在他耳畔道,“屬下只是怕耽誤大荒經修煉的時辰,便有些著急……” 年輕人的嗓音帶著些若有若無的撩撥,讓傅元青有了些雜念。 可他去看陳景,他眼神清澈,身心坦蕩。 老祖宗遂自慚形穢。 “今日幸有你在旁看顧。”傅元青半晌勉強找句話對陳景說。 陳景明亮的黑眼睛看向他,緩緩開口道:“以后有我,必不會讓掌印獨行于冰上。” 他說這話,也許并無他意。 可傅元青卻忍不住要避開他的視線。 他掀開簾子去看窗外,天色暗淡中,萬家燈火初上,就聽見陳景在他身后道:“看這天色,恐怕只能在路途中修煉。馬車顛簸,寒風襲來,還請您遷就一二。” 老祖宗手一抖,那簾子“啪嗒”就掉了下來。 將車內風光遮得嚴嚴實實。:?制作○攉 戈臥慈 第11章 暮色 隔著車板就是方涇與其他隨從,在遠點甚至有些孩童在雪地里嬉鬧。 他忍著呻吟急促呼吸,卻依然覺得茍且之事暴露在眾目睽睽下。 恍惚中……好像到了剛入浣衣局的那些日子。 浣衣局內本就以罪奴為主,又不在皇城內,被打發到這里的太監,基本與升職無望,故局中聽事總愛挑事。見誰不順眼了,多有責打辱罵,動不動威脅若再不盡心,便發配南海子長川打更——這更是有去無回的路子。 他初為奴,多有紕漏。 便被充做最低等的凈軍,吃住只能在浣洗棚內,三九之日,冰凍三尺,他亦僅有一件中衣裹身。 忘了是為什么,被罰了夾刑。 夾得十指稀爛,鮮血淋漓。 聽事說:“傅元青,你知罪了嗎。” 他問:“我何罪之有?” “入了宮掖,就要知道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尊卑有別不容僭越。”聽事揣手,讓兩邊的火者拉扯的更加用力,見傅元青臉色又白了幾分,才滿意獰笑道,“做主子的是天是圣明,做奴才的就是地是至微極賤。這個道理,你要記住了。見了萬歲爺要請跪安,見了朝臣要半跪請安,見了諸位皇子、公主亦應跪請安,宮中小主、皇族親眷皆是主子,見跪叩首,才是正途。身位不可僭越,言語需用敬語,如何站、如何行、如何應答都要守規矩。”【注1】 聽事笑:“而今,做奴才的,連跪禮都習不好,是不是你的錯。” 傅元青不語。 聽事說:“你還以為自己是什么世家貴公子跟這兒瞧不起我們呢?你沒了根兒,什么都沒了。傅小公子,你現在就是個不男不女的太監,是你們這些貴人們曾經最看不上的東西。來人……給我脫了他的褲子,上棍打!看他那點兒斯文自憐還能堅持多久?” 馬車緩緩走著。 老祖宗閉著眼,眼角泛紅,仿佛要哭,卻并未落淚。 眾目睽睽下,年少時的他讓人壓在冰冷的凍土上,被打的稀爛。 他被人扔在院子里,猶如一塊兒破布,聽事在他耳畔道:“現下這般才有了點兒奴才樣子。你記住了,做奴才的,豬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