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里，簡卓然也沒再怎么被網友大規模討論過——無論是夸還是罵。

    生活還在波瀾不驚地繼續著，唯一讓簡卓然有些意外的，便是安茗突然被調走。

    原本簡卓然以為安茗是被調去其他更有前途的節目組，但沒想到，安茗居然是被調去了廣播電臺。

    話說起來，廣播電臺和電視臺都是歸總局管的，放到二三十年前，廣播電臺才是老大哥，是所有傳媒學生夢寐以求的去處——畢竟能看電視的人家少，可家家戶戶都是要聽廣播的。

    但這么些年下來，隨著電視媒體的全面普及，廣播電臺早已式微，遠不如電視臺吃香。

    安茗現在突然被調去了廣播電臺，雖說職稱待遇什么的都不會變，但滋味也堪比從天堂落到地獄了。

    簡卓然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到底因為和安茗不熟，所以也沒怎么把這事放在心上。

    更重要的事情是，她搞定了最終的實習考核。

    因為易小南看中了她、想要將她安排到自己身邊來，所以簡卓然的實習考核作業都是由易小南一手指導的。

    簡卓然最終選擇的采訪對象是理論數學界的新秀，三十出頭便拿到了菲爾茲獎的明屹教授。

    這位明教授的經歷頗具傳奇性，他從小便顯露出了對數學的極大興趣和卓絕天賦，在十六歲那年，這個天才少年奪得了當屆imo的唯一一枚滿分金牌，并且順利入選了imo的名人堂。

    只是這樣的一位天才少年，卻在用兩年時間拿到mit的學士學位后，便迅速銷聲匿跡了，一度有人猜測他是去龍泉寺出家了。

    直到七年后，一篇以明屹為第一作者的泛函論文橫空出世，再次引起整個理論數學界的震動，這個沉寂已久的天才少年也再次重返大眾的視線。

    沒有人清楚這中間的七年明屹究竟去干什么了，而明屹本人行事低調，每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無外乎是參加這個數學論壇那個數學研討會，對個人生活從來是半句不提的。

    每每這個曾經的數學天才少年、如今的菲爾茲獎得主出現在公眾視野，大眾便對他充滿了好奇。

    而簡卓然這次能采訪到這位數學天才，也是多虧了易小南為她牽線——易小南和明教授的太太相熟，而明教授又是眾所周知的妻管嚴，所以采訪的事情便順理成章地定了下來。

    當然，在簡卓然的采訪中，明教授只是簡單提了一句自己本科畢業后在國防單位工作了七年，對具體的工作內容只字未提，采訪的內容主要還是聚焦在他的家庭生活、同為imo金牌選手的太太和一對可愛的龍鳳胎上。

    果然，人類的本質就是八卦。

    簡卓然的這期采訪視頻做出來之后，也理所應當地得到了臺里前輩的一致好評。

    在經過了第一道篩選之后，簡卓然和其他四個實習生的視頻被臺里看中，放在了同一檔節目的同一時段，每天輪番播出，k收視率。

    這樣的比拼殘酷又真實，無異于是公開處刑。

    節目輪番播出的那一周，簡卓然也是整整一周都沒能睡好覺。

    所幸最后的結果是好的。

    她和錢小穗的節目收視率分別拿了第一和第二。

    葉荻的那檔采訪節目排名吊車尾，她簡直要被氣壞了：

    “霍嶠還讓我去采訪這個什么季總！這個人怎么回事啊，白長這么帥，居然一點都不扛收視率！”

    簡卓然也頗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小胸脯。

    如果jio寶當初采訪的是干巴巴很無趣的霍嶠的話，下場肯定和小表妹一模一樣。

    南南給她的建議果然很中肯！

    當然，葉荻不可避免地遷怒到了簡卓然身上，“都怪你！心機狗腿子！不讓我換個采訪對象！你好壞啊！果然是踩著我上位！”

    簡卓然攤了攤手，一臉無辜道：“我怎么沒說？你也知道我不采訪霍嶠啦！”

    但葉荻還是很生氣：“反正你就是很壞！”

    她想著想著便覺得悲從中來，將臉埋在膝蓋中哽咽起來：“我就是個大寫的廢物，居然還是找不到工作，我媽肯定要打死我了……”

    簡卓然趕緊安慰她：“不是啦不是啦，我覺得荻寶的節目質量已經很好，但、但……可能觀眾緣這個東西就是天生的，你也沒辦法嘛。”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葉荻就更加生氣，當下便對著簡卓然怒目而視。

    “不要再炫耀你的觀眾緣好啦！長了一張resting bitch face難道是我的錯嗎？”

    長了一張resting bitch face，是葉荻永遠的痛。

    從上小學起，但凡她不笑，就會被人以為她是在生氣，時常惹得一眾試圖討好她的跟班小男生們戰戰兢兢。

    她的這種臉，說得好聽是冷艷，說得難聽就是兇巴巴的臭臉，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觀眾緣。

    眼看著小表妹就要拿自己出氣揍自己，簡卓然趕緊提醒道：“表情管理！表情管理！你現在已經開始猙獰了！”

    葉荻瞪她一眼，終于還是放下了已經舉起來的拳頭。

    兩人剛剛停戰，簡卓然便接到了臺里打來的電話。

    等到這通電話掛掉，葉荻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冷笑道：“怎么？臺里又要給你配車嗎？”

    她這話說的，其實是因為之前簡卓然和錢小穗兩人確定可以轉正錄用了，所以臺里人事處的老師也按照正式員工的標準，問她們倆要不要申請臺里的員工宿舍。

    電視臺員工宿舍的條件其實非常一般，是一室一廳，面積只有三十來平，但勝在離單位近，若是碰上需要加班的情況，住在宿舍就十分方便。

    簡卓然和錢小穗也沒怎么猶豫，便也申請了員工宿舍，畢竟每個月租金只需要三百塊，屬于員工福利之一。

    這會兒葉荻心里又不痛快了，所以故意拿話噎她。

    簡卓然知道她不高興，于是趕緊道：“什么呀，這是叫我回去加班呢。現在他們可以光明正大把我們當騾子用了。”

    聽她這樣說，葉荻的臉色才稍微好了點，“哼！”

    當然，簡卓然拿話自然是為了安慰小表妹的。

    其實那通電話是臺里的領導打來、通知簡卓然準備好這周末給她安排的一檔美食節目的首期錄制。

    雖然簡卓然剛才在電話里答應了下來，但一回到臺里，她便緊張極了。

    趁著人少，她直接跑到領導辦公室，十分忐忑道：“王主任……”

    王主任看見是她，點點頭，“小簡啊？坐吧。”

    想到之前霍爺爺和她說的那番話，簡卓然就很忐忑：“王主任，我家人是不是來找您了？”

    王主任緩緩露出一個疑惑的神情：“？”

    見王主任不說話，簡卓然以為對方這是默認的態度，一時間更加緊張：“那個、那個，老人家可能是關心我，做事方法難免有些、有些不對，但我本人是很不贊同這種做事方法的！我是想要和其他同事公平競爭的！”

    王主任一頭霧水，“你在說什么？”

    簡卓然和他大眼瞪小眼：“……”

    王主任將面前的文件推開，然后看向她，認真道：“這個節目是你們易老師給我推薦的你，你是不愿意去嗎？”

    簡卓然愣了愣，然后迅速反應過來，立即道：“啊我去去去去！！！”

    當然，簡卓然本以為臺里給自己安排的美食節目，就是跟著節目組去各大旅游景點打卡逛吃逛吃，但等拿到這檔新節目的詳細資料，看著封面上大大的「尋味山河」這幾個字，簡卓然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尋味……山河？

    簡卓然：“？？？”

    怎么感覺……不像是去熱門旅游景點打卡呢？

    等到簡卓然迫不及待地將資料冊子翻開，然后就發現了：

    原來這并不只是一檔美食節目，更確切地說，這是一檔精準扶貧節目。

    《尋味山河》的節目組每期都會選定一個國家級貧困縣，然后節目組全套人馬去到當地，幫忙宣傳當地的農副產品。

    簡卓然：“……”

    果然！

    阿jio就知道，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就暗中標好了價格！

    她就說嘛，她一個剛拿到留用的小小實習生，怎么會一進電視臺就有為她量身打造的新節目……原來是要去貧困地區出差，難怪這個差事落在阿jio頭上了！

    簡卓然一時間心情郁郁，而她的心情在得知葉荻拿到了英文臺的offer后，更是瞬間跌落到了谷底。

    原來是因為英文臺那邊每年的實習錄用和總部這邊都是獨立開來的。

    葉荻雖然沒能通過總部的留用，但恰巧英文臺那邊缺人，需要一個口語好、形象氣質專業的女主播，而葉荻這種高冷美艷resting bitch face恰好對上了英文臺對主播的審美要求。

    于是那邊便將葉荻叫去面試了。

    而因為急招人，英文臺的整個面試錄用流程也走得飛快。

    不到一周時間，原本還龜縮在房間里發霉不敢出門、生怕被人笑話找不到工作的葉荻，便拿著自己剛拿到的新鮮出爐還熱乎著的offer四處招搖炫耀了。

    之前她每次見到簡卓然都臊眉耷眼的模樣，現在也得意地抖起了尾巴，見面就開始ra：

    “yoyo！小狗腿什么時候去扶貧！yoyoyo！”

    簡卓然簡直是難受極了。

    雖然之前為了照顧小表妹的情緒，她沒將自己拿到留用而產生的喜悅流露得太明顯，但她心底無疑是很開心的。

    但沒想到才短短不到一周時間，小表妹就開始收拾行囊美滋滋地準備去日內瓦跟進聯合國會議，而她，也即將開始自己駐村扶貧的生涯。

    她甚至開始忍不住冒出罪惡的念頭：

    霍爺爺可真是個大騙子！

    說好的給阿jio喂餅砸資源，就是這樣砸的嗎？

    易小南察覺到她的郁郁情緒，所以一次開完會后還特意問了她：“不愿意去《尋味山河》那個節目嗎？”

    “啊？”簡卓然立刻三連否認，強行雀躍道，“沒有沒有，我特別想去！就是這幾天熬夜做功課，有點太累了。”

    易小南笑笑，也沒有拆穿她拙劣的謊話，只是道：“年輕人別太拼，要注意休息。”

    簡卓然趕緊點頭如搗蒜：“嗯嗯，謝謝易老師，我會的！”

    ***

    加完班之后，簡卓然剛從辦公大樓走出來，便遇見了一個氣質溫婉的年長婦人。

    她認得的，這是常年在霍爺爺身邊照顧他的青姨。

    簡卓然笑瞇瞇地和她打招呼：“青姨，你怎么在這里呀？今天出來逛街嗎？”

    青姨笑得溫婉：“老爺子正好路過這邊，想著來看看你。”

    等簡卓然跟著青姨到了街對面的那家茶館后，發現里面果然已經清過了場，整個茶館里就只有霍爺爺一個人。

    簡卓然在他對面坐下，瞄了一眼桌上的茶具。

    這茶看起來是已經煮過三四遍了，她好奇地看向霍爺爺，“這么晚還喝茶，晚上不會睡不著嗎？”

    霍老爺子笑：“年紀大了，本來就不怎么用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