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0困窘
chapter60 莫星予最后還是同意與周師師一起住,她承認自己心理很脆弱,她需要一個人來陪她。 就像電視劇和電影里慣有的情節那樣,失戀了需要在閨蜜那里痛哭一場。 周師師不會安慰人,莫星予不會這么外露地大喇喇表達情緒,兩人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座假山的涼亭上發呆。 這座假山壘得像一座山丘,比一般的假山都陡峭高立,她們爬上去的時候很小心,坐在涼亭里時,不約而同把羽絨外套給解了下來。 “你怎么會住在這里?” 莫星予開了口,亭子挺高,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居然能看到遠處陷沒在霧靄里的高樓。 “這個園子的主人找到我,他說他能保護我,還能夠讓我有更多研究的時間?!?/br> 莫星予明白讓周師師心動的,是后半部分的條件,沒有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了,時間所聯系的便是生命。 周師師想去做研究,但工作和理想終究不能兩全,她的課表滿滿當當,要給本科生上課,又要指導研究生的論文,勻給她做自己學術的時間是少之又少。青年教師的窘境就在于此,本身發展的壓力與工作強度都很大,老教授們資歷老,輕飄飄的一句“年少有為多擔待”就能給青教們泰山般的壓力,這是一個不給年輕人機會的時代。 這個幕后的人,一定用自己的手腕,說動了其他自恃清高的教授們來帶本科生的課程,越是底蘊深厚的歷史名校,那些教授的爪牙就越是根植于土壤之中,哪怕周師師的父親已經是院長了,也沒有辦法把女兒從這種困境中解救出來。 但是…… “他的條件是什么?” “他要我說服我父親不再和修勤合作?!?/br> 莫星予倒吸一口冷氣,修勤看起來態度溫柔,但笑容背后的陰狠已經讓人不寒而栗,周院長就算利欲熏心,想靠著他分一塊肥rou,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女兒供出去,但是如果發現他是用自己的血rou來換取這塊肥rou,也是會罷手不干的。 與虎謀皮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莫星予覺得有些冷,又把羽絨服披了上來,初春的天陰晴不定,方才還是陽光普照,這會兒又陰沉下來,四面鉆的冷風吹得幔帳亂飛。 “你打算如何?” 周師師也悉悉索索地在套羽絨服,莫星予將羽絨服慢條斯理地拉上:“我們沒有在一起?!?/br> 她沒有故作堅強地說她不在乎林風,周師師的目光沉靜而有穿透力,在她面前說謊是一件很幼稚的行為。 “如果你想,我每天都可以碰見林風。” “我其實無所謂,除非他來找我?!?/br> 莫星予被自己這番前后矛盾的話弄得面紅耳赤,說是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她可以斷言,林風是對她最重要的男人,但是月圓月缺,人生有得有失才是常態。 周師師無聲地看了她片刻。 這個亭子里的風太大,吹得兩人的發絲亂飛,幔帳時不時拂過兩人的身邊。這團幔帳是舊時的產物,上面綴著雙面繡,是足以被當成文物保護起來的程度,但園子的主人就這樣簡單粗暴地讓它風吹雨打。 莫星予扯住一個邊角,仔細端詳,那上面繡著豐滿的石榴,都咧著憨厚的大嘴,一粒粒被彈射到了地上。繡這個的作者當真手藝了得,連石榴籽被爆出來的感覺都能直觀地讓人感受出來。 莫星予嘖嘖贊嘆:“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不應該繡在喜被上嗎?” 既是雙面繡,周師師便從另一面端詳,兩人離得極近,莫星予又嗅到從她衣領里鉆出來的,幽幽的梅花香味,被東風送到她的鼻尖,這才意識到她若是往前方再湊近半寸,就能夠貼上她的嘴唇,慌忙后仰。 周師師用細長的指尖擋住一只石榴,看著她。 莫星予尷尬地咳嗽一聲,她心里對周師師又是崇拜又是欣賞,這種想法是對她的褻瀆。 “風很大,我們回去吧?!?/br> 周師師開口打破了這個僵局。 莫星予嗯了一聲。 她其實對于分給她的房間心里有頗多疑慮,這園子有幾十間客房,她偏偏分到了林風之前住過的那一間。倒不是那間有多大的瑕疵,只是周師師不是背后嚼舌根的脾性,她也并不知道林風住過這個園子的事實。分房間定是主人分的,他對太多的隱秘都了如指掌,讓她有一種他在幕后冷冷地窺視自己的舉動。 可是周師師那么敏感的性格,在這個園子都能泰然度過好一段時日,自己這樣不自在反倒是掃了她的興致,還顯得自己矯情了。 周師師和莫星予這段時日上下班都在一起,兩人一并在街頭閑逛,倒讓莫星予回到了去年年末的那種時日,連帶著對這個園子不自在的感覺也減輕了許多。 但是周師師去圖書館里獨自研討的時候,那種便扭的感覺又撲面而來,這座園子太大,平日里又看不到幾個人,倒讓自己覺得有一種窒息的孤獨感。 現代人總要開大公司,賺大錢,住大別墅,好似一切大的都是好的。殊不知人的享受是有度的,超過了某個度,原有的享受便成了折磨。莫星予獨自坐在這片山光水色中,也倍覺無聊,這里一步一景起初看很新奇,久而久之也是閉著眼睛都能臨摹出景色來,何況這園子里鮮有人氣,她一個人實在是無福消受這么大一塊地皮。 古時皇帝的宮廷是挺大,真正休憩的地方也只是方寸之地。 她正想著紛繁雜亂的東西,忽然聽見旁邊有孩子嚶嚶哭泣的聲音。 只見湖面上漾起一團漣漪,不過這不是魚兒浮起換氣,而是一團雪白的東西在奮力掙扎,眼看著就要沉下去了。 園子里的水塘沒外面的湖泊深,但周師師說這連接的是護城河,水質比一般園林里造景用的死水干凈許多,便在水塘一周設了五六座臺階,能夠直通到水面上。 過去住在園子里的小姐們,應該喜歡走到臺階最末端掬弄清水,看著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倩影。 但這園子已經很久沒有迎來這種含著雅興的客人了,青石板搭成的臺階被風雨侵蝕出蜂巢般的孔洞,最底端遍布青苔。顯然是園子的主人認為沒有人會下臺階來玩水,索性也不打理臺階的面兒了。 有一個穿著粉紅色旗袍的小小身影,就縮在這片青苔前環著腿哭泣。 碧色的苔蘚,碧色的水面,碧色的樹芽,只有她一身粉色,像朵含苞待放的鮮花。 莫星予叁步并兩步走到臺階的末端,這幾日陰雨連綿,塘中的水位上漲。那只毛絨絨的東西落水的底端其實有臺階撐著,但是它太小,就算落在臺階上,也是能被水給完全浸沒。 莫星予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將那東西給拎了上來,像拎一只泡在水里的浴球。 拿東西吃了水,毛濕答答地貼在它的身上,莫星予這才意識到這是一只兔子,她此時此刻揪住的是它的耳朵,兔子的一只耳朵承載了它全身的重量,吃痛而在空中扭動起來,莫星予換了個姿勢將它抱在懷里。 她心里嘆息,這只兔子怕是命不久矣。兔子這么柔弱的生命,連吃稍微濕潤的糧草都會拉肚子,更別提這樣渾身浸泡在了冷水中,又被她這樣揪耳朵驚嚇了一番。 莫星予感慨一番后,才發現現在自己也是處境艱難。沒在水里的臺階本身就濕滑,又長滿了青苔,自己要是邁步上前很容易騰空后仰進水里。要是不顧形象的爬上來,上面兩級臺階也都是青苔,壓根前后都沒有借力點,更何況她的身上還抱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 那只兔子像一只浸滿水的海綿,將她的棉衣和里衣都打濕了,涼風嗖嗖地直往她的胸口灌。 那小女孩見她卡在臺階上左右為難,眼淚嘩嘩往下掉,想要下幾級臺階幫忙,莫星予慌忙對她吼道:“別下來?!?/br> 人命最寶貴,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情她不愿意去做。 莫星予的雙腿泡在水里,苦中作樂地想著幸虧這水塘里沒有鯊魚,否則自己上去以后就要坐輪椅了。 小女孩是個美人胚子,大眼睛薄眼皮,眼眶比一般的亞洲人要深邃一些,穿著鑲兔毛織金線的粉旗袍,看起來真像年畫里跑出來的娃娃。 那小女孩忽然轉身朝著臺階上方跑去,她的的腿挺短,但頻率快,火柴棍似的兩根,哧溜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莫星予看得目瞪口呆,她在屋子里面坐得百無聊賴,才想著在園子里散步消遣,手機自然是放在屋子里。 現在四周圍攏起來的臺階像一口大缸,硬生生地將莫星予困在里面,那小女孩不知是去搬救兵了還是直接跑路了,當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周師師發現她不見了,定會來找尋,不過她一看書就忘了時間,不知要多久才能夠搜尋到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