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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一時不知該怎么辦,有些猶豫地看著他,但是傅承禹只是安撫似的沖她笑了笑便走了進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 錦繡屏風都已經倒下,蘇貴妃的衣服頭發有些凌亂, 喘著氣蹲在地上,在看見傅承禹的時候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尖叫起來, 抄起不知什么時候倒下的茶盞扔向傅承禹。 陸遠思手疾眼快,一把將傅承禹拉開,茶盞啪嗒一聲甩在地上,濺起的碎片擦著陸遠思的衣角劃過去,讓她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然而蘇貴妃還是在尖叫著, 她捂住了自己的腦袋,瘋狂地往后退,腦袋一下子撞到了床柱,旁邊的宮女嚇了一跳,趕緊去扶她,但是都被她尖叫著躲開。 “承禹……” 傅承禹卻好像是習慣了似的,向蘇貴妃走過去,而蘇貴妃隨著他的靠近反應也愈發激烈,陸遠思有些擔心地拉住他,傅承禹卻對陸遠思笑了笑,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陸遠思不得不放開他,傅承禹走到蘇貴妃面前,嘆了一口氣:“是我,母妃。” 但是蘇貴妃似乎聽不見傅承禹在說什么,抱著自己的腦袋蜷縮在角落里,腦袋一下一下地往床柱上撞,寬大的袖子從她手臂上掉下來,隱約可以看見她胳膊上猙獰的傷疤。 宮人趕緊用手墊在她腦后,傅承禹把蘇貴妃緊抱著腦袋的手拉下來,輕聲說:“父皇不會來這里,沒事的,娘,我是承禹。” 他不厭其煩地強調著自己是誰,語氣沒有意思不耐煩,周圍的宮人都有些不忍地別過頭去,陸遠思抿了抿嘴,走到傅承禹身邊,安靜地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蘇貴妃才終于有了點反應,她茫然地睜著眼睛,疑惑地問:“承禹?” “對,我來看您來了……” 蘇貴妃一下子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撲向傅承禹,這個動作讓陸遠思嚇了一跳,險些以為她又要傷人,下意識地就擋在了傅承禹前面。 蘇貴妃撲到了陸遠思身上,抱著她的脖子哭了起來,像是小孩子似的流著眼淚,也沒意識到自己抱錯了人,一邊哭一邊喊傅承禹的名字,連貫的話也說不出來。 陸遠思被眼前的狀況弄得手足無措,傅承禹因為被陸遠思突然推開的緣故,猛地咳嗽了幾聲,然后就看見蘇貴妃抱著陸遠思哭的傷心,一時有些無奈。 他蹲在二人身邊,溫柔地拍著蘇貴妃的背說:“娘,沒事了,我們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蘇貴妃癟了癟嘴,但還是放開了陸遠思,眼眶里的淚水不停地往下掉,宮人便趕緊過來替她擦眼淚。 這個時候蘇貴妃的情緒終于平靜了些,傅承禹吩咐她們給蘇貴妃換衣服便帶著陸遠思先離開,蘇貴妃則全程都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宮人為傅承禹收拾了一間屋子,陸遠思屏退了所有人,然后拉住傅承禹,輕輕地抱住了他,什么也沒問。 屋子里安靜極了,傅承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陸遠思才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 傅承禹回抱住陸遠思,偏低的體溫逐漸回暖,他把臉埋在陸遠思的頸窩里,聲音聽起來悶悶的:“謝謝你,遠思。” 在這種時候陸遠思又不能和他說不客氣,原本想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的,但是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于是只能把傅承禹抱緊了些。 傅承禹告訴陸遠思,在他幼年的時候,蘇貴妃對他的厭惡是大于疼愛的,他只記得小時候蘇貴妃每次看見他都會發瘋,有時候會打他,但是有蘇將軍派來的人保護著,所以一直沒出什么大事。 隨著他長大,蘇貴妃的病情穩定了些,看見他的時候也不那么激動,但態度還是冷冰冰的,所以從傅承禹記事起,和蘇貴妃相處的記憶便不多,在學堂里受了委屈也不會告訴她,是奶娘處處護著他。 “當時宮里的孩子不多,其實我也沒受過多少欺負,主要是三哥,他母妃早歿,處處都有人給他使絆子,我有時跟著他一起,就會被連累了,但是他又最喜歡到處惹事,過得久了,先生和其他宗族的兄弟們便不喜歡他,連帶著我也受欺負。” 傅承禹像是在向陸遠思告狀似的說起傅承浚小時候做的荒唐事來,陸遠思就安靜地聽著,傅承禹說:“太子幼年有蒙雀眼,天一黑就看不清東西,有一次三哥帶著我躲在御花園里嚇唬他,太子受了驚,東宮的人一邊把我們攔下來一邊去找父皇,我們害怕受罰,分開跑了。我慌亂之下掉進了御湖里,那個時候身體也不好,病了一個月,也不知道最后父皇有沒有罰我們。” “聽宮里的人說,母妃去了宣政殿,當著朝臣的面和父皇大吵了一架,失了體統,此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母妃和父皇見面,她總是把自己關在宮里不出門,有時候我早上出門時她是什么樣,下了學回來她還是什么樣。” “外祖父找了很多名醫來給母妃看病,她后來清醒的時候其實很多,就像你那天看見的樣子,只是偶爾才會發病,她會把我當成父皇,不讓我靠近。” 有些事情傅承禹沒有說,在他更小的時候,有一次半夜醒來蘇貴妃就坐在他的床頭,傅承禹幾乎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可蘇貴妃手里拿著蠟燭,點著了他的床幃,她嘴里說著他應該去死之類的話,看著傅承禹蜷縮在著火的床上尖叫痛哭,再到被煙霧嗆到叫不出來也無動于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