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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自有一半人不知內情,只跟附和此舉勢在必行,然另有一半默不作聲, 并無表態之意。 桂伯舟發覺氣氛中不妙的端倪,卻只把目光在曾首輔身上淡瞥一眼,轉而問站在前方的季王爺,“王爺可有良策?” 蔡國公哼了一聲,“若是問領兵打仗,容王倒是知之甚詳。桂尚書難道昨日cao勞過度,今日未醒?” 桂伯舟不理會,季成濤的本事又豈是領兵打仗。十余年前,打西夏之時,他曾在季成濤手下做監官,自然知道季成濤的能耐。江南又是容王府的發家之地,良田萬頃,蔡國公不過是妒忌加幸災樂禍罷了。 這年頭,不被人妒忌的不是人才。況且前段時間,皇爺才命容王核算各都城的糧倉。指的是實倉,并非戶部呈現的數據。 容王季成濤轉動手上的玉扳指,沉吟半餉道,“子美可曾算過這筆賬,開倉濟民,每戶可領幾斗米?” 桂伯舟聞言,皺眉道,“臣之前曾率部粗略一算,嚴重者三口一戶可發一斛,五口二斛即可過三月。若是按丁算,一人三斗。只是百姓浮尸過甚,常熟附近兩千余株大樹毀壞殆盡,一時難能詔賜死者材器,又恐引起后續瘟疫等亂事, 懇請陛下下詔統一就地掩埋。” 聽到后期恐有瘟疫,軒轅烈焱緊鎖眉頭,“先讓當地官府及時處理,至于賑災之事,還得商議。” 前一陣,秋糧上倉,朝野上下正言豐收,不料轉眼風雨傷稼。雖有些富農尚有存糧,可大多數的糧倉被泡或者已經生根發芽,百姓立有饑謹之虞。一想到這,軒轅烈焱就覺得腦門生疼。 只要有心細想,便知眼下大穆雖外無大戰事,卻小戰事不斷,摩擦不斷,現在又連連災荒,天災也罷,人、禍也好,二者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桂伯舟并不是毫發不知,然而這其中掣肘無奈之處,皇爺卻不曾下狠手。 武穆帝立國之初,并未留意水事。直到皇爺的爹穆真帝,方設海湖官府,然河堤謁者不知水勢,卻是常態。 直到張首輔張從文任大司農時,才上表言,“水功至大,當與農事并興”,事情才一度迎來轉機,大司農慧眼識人,舉薦有方,多有知水者在其職。 可是歷年下來,之前的知水者早就退了下來,上來的人慢慢的被邊緣化了。此次江水倒灌一事,卻是良田萬頃變災田。 過后,不知多少人掉烏紗帽掉腦袋。 “既然官倉滿足……”桂伯舟心下無言,可面上仍是尋常,只道:“望陛下憐恤子民,臣深感陛下之德。” 軒轅烈焱雙目水波不興,輕吁一口氣,手指在膝頭點了點,看向曾原,“曾愛卿,可有建言?” “西北尚缺,江南又來,皇城亦被牽連,不知戶部是否已算盡?”曾原心中不快,“秋務己及,宜加優課,誠如桂大人所言,窮弊之家,賜以薪栗即可,不必人人給予。只是這事得安排一個妥當之人行兼管之責。” “那便按曾愛卿和桂愛卿所言擬旨,”軒轅烈焱說著望向中書舍人,微微頷首示意,并不提及戶部之事。 言罷軒轅烈焱又忽然嘆氣道,“前日,太后的定東陵尚缺款,太后又令朕追加,言及母后身后事,朕倒是命桂愛卿酌情增加,如今天災突降,事情有變,朕以為,當事從儉約,定東陵減款一半,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林太后這些年倒是過得越發瀟灑了,盡管早已滿頭銀發,卻精神不減。反倒是皇后娘娘因嗣子問題,越發的憔悴了。 桂伯舟上前一步,低頭拱手作揖,“娘娘身后事亦是大事,陛下為人子,如此行事,恐令天下人以為不孝。不如從今日起,百官俸祿當減半。且可令城中負傷捐款賑災,相比他們非常樂意為陛下解憂,效勞……” 眾人一時噤聲不語,心中紛紛唾罵狗腿子,誰不知道桂子美生財有道,家中錢帛豐盈,且大穆現在的首富朱家亦是他的錢袋子。 片刻過后,偷窺見皇爺神色,知道他必是滿意,諸位大臣只好紛紛持笏,跟著附議頌圣作揖道,“臣等慚愧,當減半。” 曾原不禁垂了眼簾,眼波往桂伯舟那邊略略一動,思緒翻涌,怕是桂伯舟早已私下進言。只是這惹眾怒之事,遲早翻不了身。別以為孤臣之道好走,哼!石堅兄還是走得早了…… “啟稟陛下,臣有事要奏。” 季成濤復而起身,殿中眾人目光自然很快又聚到他身上來。 解決了林太后的問題,又覺得災事也有了決策,軒轅烈焱的心情好了不少,擺手笑道,“朕正想如何罰你,你反倒還有事要奏?” 此言聽得諸位大臣摸不清頭腦,又見皇爺笑得語意含糊,只得聽他說下去,“松知是朕的肱骨,如何能輕易舍生入死親自去水里撈人?豈不大材小用,暴殄天物?倘真出了差池,朕就是拿整條平康街的娘子殉卿,也難贖卿一人啊!只是愛卿愣是不解風情,傷了佳人心,倒是可惜了。” 平康街卻是大穆的煙花柳巷,過了明路的,多為犯官之后。 原是這話頭,眾人方知皇爺所言何事。原是前天下朝后容王爺出宮,遇上前方傳來河漲之事,連忙奔赴一線,卻遇上有人被沖走,親自下水救人,卻是平康街的婦人,倒是當場以身相許。 眾人跟著打趣幾句,君臣氣氛陡然融洽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