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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伯舟本伸手取筆,動作隨即一滯,頓了片刻,方猛地回神,一雙冷目狠狠地掃過來, “你去大牢做什么?” 桂樾明手底動作卻不止,耐心研磨,目光始終未曾抬起,“阿爹做不了的決斷,兒子替你做了。” 手中筆險些直墜于地,桂伯舟松手呆坐半晌,兩眼盯著桂樾明。 桂樾明放在左腿邊的手緊張地握了握,還是過來替他拾筆低聲道,“墨研好了,兒來給阿爹擺鎮(zhèn)紙罷。” 桂伯舟高喊一聲,“長明!” 很快一個機靈的小子跑了進來,“見過大人,見過小郎。” “怎么回事?” 長明咽了咽口水,小郎這下子麻煩了,他們這些下人的好日子怕是也到頭了,如果大人不能氣消的話,“曾太保下獄之后,曾家的人多次堵著小郎辱罵,辱罵郎君,甚至放言說桂府有謀反之心。加上最近大人被刺殺之事,小郎聽到朝里的一些聲音,自然不服,就去了大牢里,想直接找曾太保問個清楚。實際上并沒有真的動手……”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小郎剛到家,那頭就傳來曾太保在獄中被殺的消息,也不知道真假。我們的人現(xiàn)在都進不去了……” 桂伯舟冷哼一聲,還有甚么不清楚,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兒子進了套子罷了。 桂樾明嚇了一跳,“怎么就死了?我還沒動手啊……” “阿爹,這是誰想害我?還是想害你?” “下去!”桂伯舟一臉的狂怒,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朝長明道,“讓人守住前院,吩咐管洪濤下去徹查。” “喏!”長明連忙疾步走了出去。 一室內(nèi)靜如死域,外頭卻忽傳來兩下扣門聲,陳玉珂推門走了進來,手里還端著一個托盤笑問,“你倆在說甚么?” 桂伯舟皺了皺眉頭,知道是外面的人不敢阻擋夫人進來。 “廚房煮好了消暑的馬蹄爽,我讓丫頭端過來,你們嘗嘗。明哥兒,阿娘可是特意讓他們給你在里面多放了一只雞蛋。” “老爺,家里最近買了一些不錯地桂花蜜,我給你加了點。就是吃完之后,你記得漱口,要不,這口牙就沒了。” “我等會再吃。”桂伯舟也不起身,答她一句,“珂娘,你先出去,讓外面的人都散了。” 陳玉珂聽他聲音如常,心頭卻是一怔,這情況不大對勁,瞥了一眼明哥兒,看到他兩眼通紅,神色不對勁。 想了想,陳玉珂還是忍住了,既然不想自己知道,那就回頭再問桂伯舟好了。于是笑著應了聲“好”就退了出來,臨走前還瞥了一眼氣氛不大對勁的兩人,體貼地關上門。 可是沒走遠,就聽得里頭一記脆響,連帶著一陣東西摔地的聲音,驚得她眉心一乍,不由打了個激靈,瞿然回首,拍了拍心窩。 陳玉珂從來沒見過桂伯舟發(fā)那么大的脾氣,就連有一年明哥兒剛滿十五歲的時候,瞞著家里,偷偷跟著張文俊的兒子一起去了江南,甚至出海了,后來被桂伯舟的政敵刺殺之事都發(fā)生了,一條胳膊差點就毀了。 可是桂伯舟知道后,都沒有表現(xiàn)出生氣,只是一面請大姐夫親自去診治,一面追查出敵手滅了人家一家子罷了。 現(xiàn)在不知道這兒子又干了甚么事惹怒他老子了,這估計是過來討債的。 陳玉珂?zhèn)榷犃艘粫瑳]聽見甚么聲音,連忙揮手讓下人都下去,只留一個小子在外面守著院門,提著一顆心回了自己的屋子。 書房內(nèi),桂樾明只擦了擦因重掌劈下嘴角滲出的一團血污,身子卻是一動也不動,絲毫不避桂伯舟那雙寒星瞳子,“阿爹要打就打,可我沒做錯……” 一語未了,桂伯舟已抬腿便結結實實給了他一記窩心腳,斷喝一聲,“桂樾明!” 桂樾明亦不曾回避,生生受住,伏地緩緩爬了起來,紅著眼眶抬眸看向桂伯舟,咬牙道,“阿爹有難處,有立場,可是我沒有!他們想殺你時,可沒顧上你是世家好友的孫子,也沒顧上二叔三叔三嬸,阿爹倘是顧及二叔三叔三嬸,也大可不必。我們兩房早就分家。真要怪也只能怪曾原自己造孽!是他的錯,不是我們桂府的!” “你……” 桂伯舟被他這番理直氣壯的言辭直逼得一雙眼睛尖銳如箭,轉身便取了旁邊花瓶里的雞毛撣,一兜手連抽幾下下,疼得桂樾明悶哼一聲隨即死死要緊牙關忍住了,只兀自顫個不停,心里卻苦笑,阿娘你為何將雞毛撣留在書房啊?誰說雞毛撣子打人不疼的?瞧這一地雞毛…… (陳玉珂:混小子,之前你阿爹掛的可是長劍,還是我覺得不順眼拿走了。) “桂樾明!” 桂伯舟彎腰指著他,“誰給你的膽子,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還敢跑去大牢將三公說殺就殺?你好大的手筆啊,桂樾明!” “你這舉人是白考了,幸虧你尚未入官場,否則早就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他揚手又是一撣子,直抽得桂樾明亂抖一陣,卻還是不躲不避,倔強地仰頭看著桂伯舟, “我只知道,這事如真要反過來,他不會放過阿爹的,也不會放過桂府的,不會的!我只想為阿爹除掉大患,阿爹這條路要真的走到頭了,我們手里有兵,號令天下,誰敢不從?!但凡阿爹不便去做的,兒子都愿替阿爹去做,日后青史要剮的人也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