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語氣，似乎不是很糟？

    黃澄澄尋思，試探地說：“謝謝，但是我也要感謝主編的再遇之恩。如果不是您簽下我的轉(zhuǎn)載，我可能都沒辦法在上海打出名聲。”

    她這話算得上是謙虛實在了。換做別人，肯定覺得黃澄澄懂得感恩又善于做人，但主編卻只是定定地看著黃澄澄，好半天都沒說話。

    場面再一次陷入了尷尬。

    馬老板見不過自己的搖錢樹受怠慢，趕緊出來站街：“我說主編先生，不要給臺階不走臺階，一定要甩臉色我跟你說…”

    “黃作家跟我說話，關(guān)你什么事？”主編反嗆。

    三人間跋扈的氛圍吸引了聚會眾人的注意，還沒等主辦方出面調(diào)解，就有一個小個子仆從，從大門邊竄了過來，對著申報主編就是一通耳語。

    聊的什么內(nèi)容，眾人沒聽清，只能看到申報主編剛剛還陰郁的臉色瞬間明亮了起來，“可是真的嗎？我現(xiàn)在就過去。”

    說完就立刻拿起帽子外套，跑了。

    在外人不知情的角度看來，主編這一系列動作就挺莫名其妙的，紛紛在心里詫異：這人怎么一下變臉那么快？

    而離主編比較近的黃澄澄，則是清楚地看到，主編在離去前用了一種“你等死吧”的眼神瞥了她一眼，雖然只是短短一眼，卻被她捕捉到了

    “黃文豪，快別站著啊！主辦方大人一會就來了…”馬老板沒看出黃澄澄的糾結(jié)，拉著她就往會場最中心走，“這位大人可是跟軍閥那邊有聯(lián)系的，當?shù)蒙弦痪涓豢蓴硣?/br>
    “好…”

    黃澄澄被簇擁著往中心走，再回頭去望主編消失的方向，莫名的，她感覺從心底散發(fā)出來一股冷意，一種，未來在不受控制的感覺。

    另一邊，申報主編急沖沖從聚會里沖出來，路上偶遇幾位赴會的文豪，他都沒搭理，急得連攀談的心思都沒有了。

    小個子仆從都跟不上了，連忙出聲：“主編你可慢點走，呈博士采訪沒有那么快結(jié)束的。”

    “哎，我就是擔心錯過了些什么…”主編攔了倆黃包車，還沒來得及坐穩(wěn)就對車夫說：“快，去畢卡弟公寓。”

    “得了。”

    黃包車晃悠悠地在昏暗街頭上奔馳，主編這時才有空翻出仆從剛剛給過來的資料。上頭寫著中央研究院兩位物理博士受邀，以外籍科學家的名頭參加美國機密核研討“曼哈頓計劃”的會議，并對該計劃提出了建設(shè)性的問題…

    往下就是一些專業(yè)的論述和名詞，這些主編都看不太懂。但最吸引他的是，那兩位物理博士的介紹。

    其中有一位，還是他的老熟人，呈書。

    等到黃包車終于晃悠悠停在公寓下，主編才收拾起手頭的資料，一個箭步就往公寓里面沖。

    這速度，如果不是畢卡弟公寓的門童認得他，估計都要以為是搶匪了。

    還沒完全進到會客廳，他就聽到呈書的聲音，娓娓道來。

    “這次計劃面臨著關(guān)鍵問題，就是原子彈開發(fā)的前期工作展開。剛好，這和我們的濃縮軸元素制程有關(guān)聯(lián)，在美國科學團隊的幫助下，我們成功完成了讓濃縮達到臨界點的實驗，解決鏈式反應無法延續(xù)的難題…”

    很好，沒聽懂。

    主編趕緊找個地方坐下，半是仰慕半是迷茫地看著面前這個熟悉但有點陌生的女孩——短短一年不見，她把頭發(fā)剪短了許多，露出纖細又“有力量”的肩頸，當然這個力量來自于她的頭腦，還有為國家奮斗的決心。

    面對中外那么多記者，她依然一點膽怯都沒有，鎮(zhèn)定而又自信地回答。

    雖然…主編環(huán)顧在場中國記者一圈，能從他們迷茫的眼神中看出——大家好像都聽不懂，莫名有些安心了。

    幸好，克里昂和他的特派記者并沒有打算一整期報道都圍繞這個原子彈前期準備開發(fā)工作的試驗，只見他們話鋒一轉(zhuǎn)，開始了解起呈書的日常來了。

    “說起來，這是我們繼畢業(yè)典禮后的第一次見面，明明才時隔兩年不到，卻有種我還在這，而你已經(jīng)開始領(lǐng)跑世界的感覺。”

    克里昂用的德文，但呈書也不需要特派記者翻譯，直接熟絡(luò)地轉(zhuǎn)換語言，回答：“你太客氣了克里昂，我之前見你也只是法蘭克福匯報的記者，而現(xiàn)在都來到物理期刊了，可以看得出你的專業(yè)水平也在上升呢！”

    主編默默點頭，心想這個呈書太會做人了吧！

    果不其然克里昂對這話很是受用，說：“沖你這話，我要向報刊申請，將中國研究員的標題放到第一頁，印上大大的a！”

    在場眾人掩嘴偷笑，氣氛瞬間活躍了起來。

    呈書也在笑，但玩笑歸玩笑，采訪的問題還是要回答的：“雖然回國只是短短一年半，但我畢業(yè)后的確干了蠻多事情的，先是受聘于北城大學物理系助教，又在半年后進入中央研究院從事研究工作…”

    接下來的事情也不用說了，大家有目共睹——進入中央研究院的呈書展露鋒芒，先是帶領(lǐng)研究院加快核加速器進程，又是代表中國前往美國參與會議。

    “真的非常優(yōu)秀…”克里昂帶頭鼓掌，說出在場眾人的想法。

    不知道為什么，呈書莫名有種自己在參加脫口秀的感覺。

    她隨意掃了一圈在場的人，有上海各大報刊的記者、編輯，正拿著本子和鋼筆，圍坐在她和克里昂的外圈，沉默記錄——他們都是聽說此處有德國物理期刊記者和駐外特派記者在采訪物理研究院成員，才陸陸續(xù)續(xù)趕過來的。

    突然的，呈書想開個玩笑。

    “還有一件小事情，挺有意思的…”呈書瞇眼，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勾起唇角，說：“有段時間我還愛上了寫小說，用一個叫過江鯽的筆名，在雜志上連載了一本小說。”

    說完后她還假裝遺憾：“好像當時讀者反響挺好的，就是可惜后來要去中央研究院工作，迫不得已停下了連載。”

    她這話一說完，在場眾記者除了克里昂都難掩驚訝神色。

    克里昂不知細節(jié)，還在沒有眼力見地追問：“真的嗎？沒想到呈博士作為物理界新秀，居然還有感性的基因?qū)懶≌f，能問下是什么內(nèi)容嗎？”

    “是一本美食雜記。”呈書面上露出少許不好意思，“也是我當年留學德國的故事。那時候因為太想念家鄉(xiāng)美食，于是親手做了一道雞雜碎，結(jié)果這道菜竟然在德國迅速走紅了。”

    “雞雜碎…我知道！”每次聊起德國，克里昂總是最激動的一個：“它現(xiàn)在幾乎是德國家喻戶曉的家常菜吧！沒想到將它帶進德國的人竟然是呈博士。”

    完了以后他還要再補充一句：“看來我們的小蝴蝶，不僅要掀起物理的風暴，還要掀起美食的風暴呢！”

    …

    這風暴，恐怕不止兩場。

    在場國內(nèi)報社的記者編輯們，有誰人不知道過江鯽，又有誰人不知道黃澄澄、過江鯽、水登月之間的聯(lián)系。可現(xiàn)在忽然跳出了一個人，說自己是過江鯽的真作者…

    啊…那是誰撒了謊？

    總不可能是呈博士這么一個遠近聞名的核物理科學家撒謊吧？這對她有什么好處？

    但如果呈博士真的是過江鯽，那黃澄澄又是個啥？

    呈書的話像一枚投入公寓的炸彈，炸出各大報社的竊竊私語。但同時，她的這番話也為各大報社提供了新的報道思路。

    像《游藝報》，《上海畫報》之流，本身就是娛樂性比較強的報紙，聽到筆名風波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拉黃澄澄下水，標題都起好了，叫做——【兩女共爭一男名，誰真誰假誰知道】

    嗯，這文名，爭議性十足。

    呈書深知自己目的達到了，便不再往這個話題繼續(xù)深入了，剩下的，只要交給好奇的群眾和求真的記者們即可。

    她透過公寓望向不遠處的城市中心。

    24層高樓酒店依然亮著燈，此刻的大文豪…準確來說是冒牌貨黃澄澄，還在宴會上歌舞笙簫，并且按照書本劇情，她將結(jié)識到上海最有權(quán)勢的官二代，助她在上海站穩(wěn)腳跟，開業(yè)專屬出版社。

    “也不知道經(jīng)過明天的新聞轟炸后，這美好劇情會不會如同水月鏡花，一碰就碎。”

    …

    第二日，呈書是在家里的床上醒來的。

    結(jié)束了采訪后，她就乘坐克里昂的順風機回了家。這也是她進入中央研究院那么久，第一次久違的休息，以至于，直到揉著朦朧睡眼坐起來，她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昨晚回家的時候夜太深，沒能留意到周邊環(huán)境，此時陽光照入廳堂，她才發(fā)現(xiàn)家中已大變了樣。

    譬如她現(xiàn)在正躺著的床，已經(jīng)不是吱呀作響又不舒服的木板床，而是柔軟舒適的彈簧床，旁邊還圍著一圈紗質(zhì)的床幔，看起來就十分柔軟又舒服。

    呈母也終于舍得將用舊的鍋碗瓢盆扔掉，讓這個狹小的房間重現(xiàn)原本的模樣，家具還都換上了貴價的舶來品，邊上還有一個純木手工制作的書架，上頭是些洋文書等，翻開還能發(fā)現(xiàn)呈父做的筆記。

    可以看得出呈父呈母在呈書不在的這段時間，生活的很好。

    窗戶外，叮鈴叮鈴的營業(yè)鈴鐺聲，吸引著她的注意。

    呈書家離樂彼餐廳很近，就是一個轉(zhuǎn)角的距離，所以從她的房間望下去，可以看到樂彼餐廳的門口。此時正值營業(yè)時間，餐廳陸陸續(xù)續(xù)進出了好多人，每個人都是扁著肚子進去，圓著肚子出來，表情滿足。

    她還看到呈父笑著肆意，一邊同客人說著什么一邊送客人出去。

    只能說，呈父不愧是曾經(jīng)的蘇州首富，在呈書不在的時候，他沒有跟個怨父一樣抱怨等待，而是積極學習洋文，開拓餐廳事業(yè)。

    呈書恍然間想起，好像的確有聽說樂彼要在上海開分店的消息，只不過因為她太忙，沒能即時跟進罷了。

    外頭，呈父發(fā)現(xiàn)了床邊的呈書，開心得揮舞著手臂，喊她下來。

    “來了！”

    呈書看到手勢，趕緊整理好衣服和容貌下樓。此時餐廳正是人最多的時候，除了里頭就餐的人，門口外還三三兩兩站著好幾撥人，等著排隊進去就餐。

    其中一個應該是老熟客，看到呈書下來，好奇地問：“呈老板，你女兒回來了啊？”

    “是的是的。”呈父打著哈哈，說：“昨天剛坐飛機從上海回來的，累得很。”

    飛機？！

    客人們倒吸一口冷氣，心想這國內(nèi)飛機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當下就對呈書態(tài)度更熱絡(luò)了些。客人中有年輕人，比起飛機，更快捕捉到的詞是上海。

    一個戴著眼鏡穿著學生制服的人，興奮地問：“jiejie剛從上海回來，聽說那邊傳出的大新聞了嗎？”

    “什么新聞？”

    見有人迎合，學生更激動了，七嘴八舌就把聽來的消息跟門口的人分享：“就是好多家報社說黃澄澄冒名頂替他人筆名，說得有理有據(jù)的呢！”

    “怎么會！”眾人吃驚，那模樣比剛剛聽說呈書坐飛機回來的消息還要震撼。

    畢竟黃澄澄可是北城走出去的“明星”，就說這北城內(nèi)，都有很多年輕人，在考試作文里寫最想成為的人就是黃澄澄。

    這么一個萬眾矚目的文豪，怎么會冒名頂替他人筆名呢？

    當下就有人表示不信。

    “真的！”年輕小伙被質(zhì)疑有些不高興，“我朋友跟那季家有點關(guān)系，每天都有各地的報紙看，今天早上幾乎所有娛樂報刊都在講這事，還有讀者說是要去現(xiàn)場考究，以辨真假。”

    聽到季家的名號都搬出來了，眾人才算勉強相信，“然后呢？查到了嗎？”

    那估計，就得等明天報刊的情況了。

    在大家興奮地討論聲中，呈書低頭偷笑了一下。

    如果過江鯽只是一個貧窮的作家，又或者是社會上沒有地位的人，被已成名的水登月直接頂替，那就真的有苦說不出了。

    可命運就是那么愛開玩笑，過江鯽就是她，一個中央研究院的科學家，那誰的話孰輕孰重，外人自有認定。

    只是…呈書一直都不太明白，黃澄澄這冒名頂替的神cao作是怎么想出來的…難道真的因為橫空出現(xiàn)了個過江鯽，就被打擊到失智了嗎？

    直播間彈幕區(qū)，眾民狂歡。

    等了足足十個宇宙時，被迫灌輸了一腦袋的核物理知識，他們總算引來了令人興奮的狗血劇情轉(zhuǎn)折點——主角乘勝追擊，反派即將掉馬。

    直播間劇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哪怕系統(tǒng)再往公屏上提醒大家：“這是真實的歷史，請大家尊重并好好學習”都無濟于事了，畢竟這個劇情，比星際3臺的狗血電視劇還要精彩啊啊啊！

    【總算知道電視劇源自生活是什么意思】

    【我再也不怒罵3臺在播的《真假星際公主》了，這特么兩萬年前都有真假文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