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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素來未曾學過武藝,絕不可能毆打駙馬及這么多人。你到底是什么鬼物,敢來敗壞殿下名聲?” 那常氏女竟不急不躁,喝了口茶,腕上玉鐲與杯盞相擊,“叮”地一聲脆響。 她眉目間殺機畢露,卻沒否認自己是個假貨:“你是殿下身邊之人?” “我便是你這身子的正主,皇帝之妹,上昌長公主楊令虹!” 楊令虹挺胸抬頭,毫不畏懼地和她對視。 常氏女竟極為輕慢地笑了。她似乎很愛笑,慢悠悠地道:“口說無憑,你說你是殿下,便是了嗎?” “你既然借尸還魂,就應該知道,我這具身子來了月事,腹痛難熬,身邊又無人侍奉,故而昏暈在榻上。” 楊令虹冷冷地看她。這女人的殺意顯而易見,倘有歹心,無論她是否證明,都逃不了一死。 既然如此,她還憂慮什么? “我雖不知你是怎樣才神色如常的,”她意態從容,“不過你若還要其他證據,我也有。” 常氏女用她的身子思索片刻,展眉說道:“不必了,今日情態確實如此,自我出門,那些丫頭們還未回來呢。” 她神色轉而溫和下來,起身走向楊令虹。 楊令虹也站起來。顏莊身量比她高,她俯視自己的身體,冷了聲音:“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倒要看看這是先太后的哪個晚輩! 她的身體于她身前停步,忽而收束神情,行大禮叩拜,以額觸地,鄭重道:“奴婢顏莊,拜見長公主殿下。” 楊令虹神色一陣恍惚。 她聽到了什么? 顏莊? 難不成常氏世家里,有個名字叫做常顏莊的姑娘? 楊令虹揣著岌岌可危的猜想,試著問:“你就是掌管東廠的……那個司禮監秉筆太監顏莊?” 眼前人的回答,敲碎了她最后的慶幸。 顏莊并未抬頭,只放柔了語調,回答道:“不曾想長公主也知奴婢賤名,奴婢三生有幸。” 還真是! 楊令虹想著顏莊之前以假亂真的表現,簡直五味雜陳。 她看不得自己的身體跪著,又兼顏莊剛剛毆打了欺辱她的人,心中感激,連忙攙扶:“廠臣,快些起來。” 顏莊并不推辭,順勢起身。 他凝望著楊令虹,似在打量自己的軀體,最終略一垂首,緩聲道:“殿下千金貴體,不想竟與奴婢互換,實在唐突,還望殿下勿罪。” 第5章 過去 殿下可恨駙馬嗎? 公主府花廳之內茶香裊裊,重新落座的兩人四目相對,竟一時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廳外籠子里的鸚鵡蹦蹦跳跳,咬著桿兒,忽然發出一陣肖似女子的笑聲:“南哥哥,你可算來了!” 二人目光都被這鸚鵡吸引了去。 楊令虹下意識問道:“這鸚鵡是誰的?我怎么從沒見過?” 聽見屋中有人說話,鸚鵡又長長地嘆了口氣,滿含憂愁地道:“尚主!尚主!” 顏莊走出花廳,撥了撥籠子。鸚鵡瞧見人,立刻往他手上啄去,旋即啄了個空。 它便再次長長地嘆了口氣,滿含憂愁地道:“尚主也沒見讓我康健起來,早知如此,何必做這個籌謀。” 楊令虹五指漸漸成拳。 新婚之日,她早已在婉姑娘口中,得知自己被拿來沖喜一事。 駙馬的冷待,周遭人的流言蜚語,飛速消磨著她對婚姻的期盼。 可這件事從鸚鵡口中說出,依舊令她感到了剜心刺骨之痛。 想要尚主的是他。 欺騙帝王的是他。 到頭來嫌惡她的,依舊是他! 駙馬到底抱怨了多少日夜,才被一只鳥兒將話習學了去呢。 楊令虹下意識往顏莊面上望去。 他神色并無變化,甚至含著幾分笑意,再次敲了敲籠門,問道:“你還會說別的話嗎?” 鸚鵡發出一聲笑:“南哥哥,你可算來了!” 顏莊抓住籠子晃了晃。 鸚鵡受了驚,撲騰著翅膀上躥下跳,叫道:“南哥哥,只要別理長公主,咱們就是結發夫妻,恩愛兩不疑!” 隨后又換成男聲:“婉兒,別說了,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明白,”鸚鵡轉著腦袋想咬顏莊,“我明白!” 顏莊斂了笑,將鸚鵡取下來,拿進花廳。 他這才回答楊令虹的話:“學了這種話兒,哪里還敢叫殿下見到?這是前院花廳,殿下不常來,可見不是駙馬養的,便是婉姑娘養的了。” 楊令虹閉了閉眼。 她心頭滴血,半晌,輕聲說道:“廠臣見笑了。” 三年里竭力維持的假象終于被戳破,以最不堪的樣子,現入這個兄長極信重的宦官眼中。 悲涼與絕望翻涌而上,她終于認清,駙馬對她沒有的,不僅僅只是夫妻情分。 她下降于駙馬時,駙馬幾乎病死。請來的郎中紛紛搖頭,都說救不得了。 是她不顧“沖喜”之言,妄圖以真心換得真心,連嫁衣都來不及脫,騎馬連夜回宮,叩開宮門,求兄長將醫術最高明的御醫們請來,一同為駙馬診治,這才將他從鬼門關中拉了回來。 夜叩宮門,只為救活駙馬一事,致使她被朝臣接連彈劾,險些失去封號和尊榮。 太妃力壓群臣,說服皇帝,只罰她禁足一月作為懲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