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
蘇夢枕道:“因為你的呼吸。” 白愁飛好奇道:“我的呼吸?” 蘇夢枕道:“人在緊張的時候會有下意識的動作,你在殺人的時候,總要深呼吸。” 白愁飛嘆道:“大哥果然懂我。” 蘇夢枕道:“我卻不懂你。” 白愁飛等著他說話,蘇夢枕道:“你為什么一定要殺了我?” 白愁飛又是一嘆:“我本不想殺了你的,可我一定要殺你。” 蘇夢枕的聲音倦乏卻冷厲:“理由?” 白愁飛道:“一山豈容二虎,一國豈奉二君?我做這個副樓主多年,勞苦功高,已然做夠了。” 蘇夢枕道:“不止這些。” 白愁飛道:“蔡相是我義父,也是我的伯樂,他要用我,偏偏有你這個阻礙……你終日纏綿病榻,病入膏肓,卻還要占著這個位子,我焉能不反?” 蘇夢枕道:“我曾數次勸過你,不要與蔡京同流。” 白愁飛道:“權力哪有什么黑白對錯?!” 蘇夢枕長長地嘆了口氣,白愁飛還在說,這些話他想必平常也沒人傾訴,終日憋在自己心里,他道:“人一生不過數十年光陰,從來都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不敢想敢做,那和死了有什么區別!亂世風云方出真豪杰,我志在千里,要不就墜落而歿,要不就一飛沖天,不像你,坐擁數萬人的龐大組織,卻還在守著江湖道義!” 蘇夢枕聲如擲地:“無道不立!” 白愁飛緊接著道:“可你馬上要死了。” 一下子沒人說話,短暫的靜寂之后,蘇夢枕道:“你確定你有把握殺我?” 白愁飛頓了頓,道:“大哥,你實在很可怕,也很可敬,咱們在‘苦水鋪’初遇時,你身受重傷,身邊的人死的死,叛的叛,就敢帶著我和小石頭闖六分半堂。你有好幾次都看起來要病死了,卻還是能緩過來。” 蘇夢枕道:“你難道不怕我緩過來?” 白愁飛道:“要殺人,自然不能給別人喘息之機。我自然是等大哥沒有機會了,才動的手。”他又在吸氣,道:“一個身中詭麗八尺門‘十三點’和老字號‘溫家’鶴頂藍的人,還能有什么機會?” 蘇夢枕做了個動作,大概是在拿鏡子,他道:“你把樹大夫怎么了?” 白愁飛道:“他倒算機靈,躲進了關七的密室,不過,我已把那里用鐵水澆死了。” 還好。 蘇夢枕冷冷道:“沒想到你連我蘇家子弟都收買得了。還有誰?” 白愁飛沉吟道:“的確不止蘇鐵梁,還有莫北神,甚至你秘密招來的鄧蒼生,任鬼神……” 蘇夢枕失驚道:“他們也是你的人?” 白愁飛悠然道:“他們兩個原是迷天盟的叛徒,為六分半堂做jian細。你自以為收買了他們,鄧蒼生還好,任鬼神一個分一半的東神煞的位子,可滿足不了他!” 蘇夢枕冷笑:“你就這么告訴了我?” 白愁飛自信道:“你處置叛徒從沒手軟,他們為了活命,也會對我忠心。” 我繼續不動,靜聽著他們的對話。蘇夢枕沉默了下來,而后道:“你能不能不殺我?” 白愁飛道:“不能。” 蘇夢枕道:“我可以從這個位子上退下來,把樓主的位子給你。” 白愁飛道:“我一定要殺你,有你無我!” 蘇夢枕質問道:“你當真這么恨我?這么多年來,我可有虧待過你?” 白愁飛嘆道:“大哥,你實在對我很好,就算有時候有些齟齬,你也對我嚴厲了些,我都沒有多恨你,我甚至是佩服你的。” 他又道:“你畢竟是我的恩人,我如今殺了你,保你英雄之名,讓你不至于像齊桓公,趙武靈王那樣不體面……你放心,你死后,金風細雨樓會更上一層樓。” 蘇夢枕幽幽道:“那我倒要謝謝你?” 白愁飛道:“你莫非還有其他的心愿?”他沉吟道:“是了,我還會把你的骨灰送去天山,撒在縹緲峰底下,以全你相思之苦。” 白愁飛的話說得認真,蘇夢枕寒聲道:“你……” 白愁飛的聲音又揚了起來:“大哥想問我怎么知道的?” 蘇夢枕的手隔著被子,手指輕動著,我不語。白愁飛輕嘆道:“我見過她,這樣的人物,如高山不融之雪,長空不落之云,合該你對她念念不忘。” 他話音一轉,又道:“不過換作是我,我絕不會像你一樣,一早就退了和六分半堂大小姐的婚事,自斷退路。苦苦單相思,至死不敢言,何必呢?” 他長聲吟道:“論舊時月色,曾幾番照我……你日日望明月,明月一天都沒有照過你。” 蘇夢枕的手抓緊了被子。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兩句話。 第106章 蘇夢枕的手松了開來, 他緩了聲音道:“不錯, 我確實不敢言。我暗戀她二十年,唯恐一朝說出來情盡義絕。” 他落寞地嘆道:“我曾給她送過一幅畫, 卻陰差陽錯,不知落在何處了。” 畫? 白愁飛道:“可惜她永遠不會知道了。” 蘇夢枕傲然道:“用不著你來替我cao心。” 白愁飛謹慎著, 像是豹子咬死獵物時小心翼翼地試探,他道:“大哥難道還有反擊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