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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我是那么不講理的女人嗎?” 方應看立刻道:“不是。” 我坐在他床邊,心平氣和道:“你哪只手畫的畫,題的詩?” 方應看舉起了一只右手。 我拿過他的手來,他的手是溫熱的,手指關節處有薄繭,看來常年勤于練武,方應看輕聲道:“你總該知道,我那天不是瞎說的,這滿京城的男人,除了我之外,沒人配得上你,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我嘆道:“可我脾氣不好,年紀大的人脾氣都不好。” 方應看笑道:“你能比我大多少?” 我道:“我生于端拱元年。” 方應看的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我攥住他指骨,輕輕一握,五指盡斷。 京城風雨又將起。 我卻要走了。 蘇夢枕伏在窗臺邊,彎著腰劇烈地咳嗽,雨水從天空落下來,從窗戶飄進他的肩膀上。我坐在窗邊椅子上,看他連咳了好一會兒,有些擔心。 蘇夢枕掏出帕子,捂住嘴,好半天才平復下來,我起身走到他身邊,皺眉道:“我看看吧。” 我拿過他的手來,肝火上浮,燥郁氣結,難道最近他睡得不好,做噩夢了? 蘇夢枕收起帕子塞進自己袖子里:“我沒事,一下雨就會這樣的,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他道:“你什么時候走?” 我望向窗外道:“雨停了就走。” 蘇夢枕閉了閉眼睛,平靜道:“你怕冷,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那件披風。” 我點頭道:“好。”我看了他一眼,他臉色經過剛剛的咳嗽,又恢復成了蒼白的模樣,我道:“你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多注意些……要不,我可以幫你把雷損殺了?” 蘇夢枕笑了:“他好歹是個好對手,沒有他我會寂寞。” 我也就是這么一說,隨他一起將目光放在東京城的煙雨里,蘇夢枕低聲道:“你放心,若我哪天被人乘虛而入,只要不死,我爬也會爬到天山的。” 我給諸葛小花留了個信,就帶著紅玉返回了天山。 一路策馬越過無數個山坳,到得縹緲峰底,馬已經上不去了。我往常都是直接使輕功上去,這次帶著紅玉,我就放了馬,帶著她認了認上山的路和松林里的迷障,而后才從百米的冰崖上上去。 紅玉嘆道:“這里別說毒蟲猛獸,就連武林中的高手,輕易都別想上來。” 那是當然了,這里當初本來就是為了擋李秋水派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才讓函谷八友弄成這個樣子的。 不過我總要給她留些身后名,關于她和無崖的事情我都不會說。冰崖上再走一段,才有山石開鑿的巨大石階,石階盡頭,一座宮殿高高矗立,仿佛已與蒼冷的藍天融為一體。 我道:“那就是極樂宮,是你師祖逍遙子在前人舊址上所建。” 紅玉道:“師父,我們的門派可有名字?” 我站在宮門前,望著它道:“有,就叫逍遙派。” 百余年光陰已過,曾在這里的人都已真正地遺世而去,飄然而逝,只在我的眼睛里,這一方天地里留下了痕跡。 第96章 一 除了后山墳塋又多幾處, 極樂宮中沒有任何變化。 我傳紅玉的是北冥神功, 雖然我自己不會,但修煉要訣都在我這里。紅玉并沒有什么內功底子, 本身有些武藝,也符合修煉條件。她適合習劍, 我就把自己的折梅手, 外加連城和吳鉤劍法也傳給她。 不過我看出她非一般女子, 心懷天下, 不太可能像我一樣避于世外, 這些于她足夠學的了。 我栽了花, 指導了她數日的修行,就回后山放玄冰的洞里去了,臨去之前告訴她, 不必守在宮里等我醒來,功成自己下山就是。 我躺在冰里,這次進入假死的狀態卻比上次還快,我試著睜開眼睛, 還沒看到東西,已經聽到一個女人氣急敗壞的怒罵: “李尋歡,你這個沒用的孬種, 下作的窩囊廢!河里的王八都比你硬——好歹有殼!” 李尋歡? 我好奇這次被我附身的人的身份, 試著用她的感官來感知這個世界,然后我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晃而過的白雪, 一條小路上停著一輛馬車,“她”罵罵咧咧地整著衣服,走到車前,一個長袍持劍的青年男人趕緊伸手來扶她。 “她”瞥了那男人一眼,忽然朝他一笑。 那男子立刻呆住了,“她”的聲音很溫柔,很動聽:“你一定在這里等了我很久,是不是?” 男子點點頭,急切道:“為了你,我等多久都愿意。” “她”嗔道:“你真的那么喜歡我?” 男子差點都要對天發誓了。 “她”輕聲呢語道:“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該去那邊的酒家,把那個欺負我的男人殺了。” 男子立刻握緊了劍,就像有人殺了他全家一樣憤怒:“他是誰?” “她”嫣然道:“小李飛刀,聽說過嗎?” 男子的臉立刻白了:“難道是李尋歡……這,我……” “她”冷笑道:“沒用的東西。”袖中一把鋒利的小劍刺出,一下子穿透了男子的胸口。 隨后“她”將尸體踢下馬車,自己戴了個竹笠遮住臉,駕著馬車走了。 我對“她”的身份心里已經大致有數了,安靜地看著接下來的事態發展。“她”駕車到了一處人家的后院,此時已是天黑,“她”趁黑進了院子,我才看到這是很大的一處庭院,看布局,似乎是什么大戶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