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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你不恨我嗎?” 他道:“唉,不恨是假的,可你為我哭了這么一場,我已值了。” 時光已為我丈量出這一份感情的深淺,告訴我什么是刻骨的遺憾。 我回過身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他眼里的光彩一點點地淡下去:“只是,我已老了。” 我生生地將這個曾仗劍風流,風華絕代的少年公子變成了一個孤獨落寞的世外人,時光無情,易催人老,青絲染秋霜,鬢邊徒增愁。 我的聲音斷斷續續,抽噎著連不起來,我搖頭笑道:“沒關系……我也老了。”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睛里每一滴眼淚劃下,我都能更清楚地看著他。我伸手撫上著他的臉,道:“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張丹楓執住我的手,默然不語。我道:“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張丹楓嘆道:“你呀,還是這個脾氣。” 他將我抱到懷里,我抓著他的衣服,一時間只想痛快地哭一場,天上地下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了。忽然間,一滴冰涼的眼淚掉進我頭發里,那是他的。 劍峰后是張宗周的墓,我和張丹楓拜了拜他,算是在他的見證下結發連理。 我自此以后,就和張丹楓住在了這里,飲酒論武,自在逍遙。過了數天,那幾個武當派的弟子居然成功走了進來,只是餓得面黃肌瘦,人也灰頭土臉。張丹楓見到后對他們頗有贊譽,指點幾招后就送客,臨走時,他們看也不敢看我,我只覺得好笑。 我們在石林里住了十多年,將各自的武學心得融合貫通,也創出許多新的武功。張丹楓對天野韻蘭雙飛功很好奇,對我說,從此之后,這門功夫該改名了。 后來武林里也出現了許多英雄,許多魔頭,有的來找我們求教,有的來挑戰,有了前人的經驗,這石林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很難了。 于是我們遠去塞外,回了我曾呆過的地獄谷。那里雖擋住了上官老魔頭,但擋不住我們。谷里風景極美,我們就在那里生活,直到地老天荒。 第40章 飛刀他徒弟(一) 夢是黑色的,只有風聲,沒有一絲光亮。 慢慢隨著那風聲,似乎有了一些獨特的韻律,凄涼婉轉。我細細地聽著,閉著眼睛,不愿醒來。 我本希望自己和張丹楓一起離世的。我們相伴數十年,攜手白發,浪跡天涯,我實在不能想象沒有他的日子。 但我仍是又重新開始了一次別人的人生。 屋內燒著銀絲碳,暖意融融,屋子里安安靜靜,唯有外間的風聲透了過來。 這里的風聲幾乎一刻都未曾停過,像極了我們曾走過的邊關與胡地。 屋外忽有腳步聲傳來,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外,推門而入,走到床帳前:“小姐,小姐醒醒。” 我真想就此大夢不醒。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個白衣的小丫環,她見我醒來,松了口氣,輕聲道:“三老板吩咐,讓您去請蕭老板過來。” 原來是我現在這具身體的父親的吩咐,怪不得她會這么緊張。 萬馬堂從上到下,唯主人馬空群之命是從,一點違背都不能有,一絲遲誤也不能忍,若是犯了,輕則受罰,重則喪命。 因為這里是萬馬堂,關東萬馬堂,掌控著關東數十邊城,這一方獨一無二的武林魁首。 即使我現在是馬空群的女兒,也很難不遵命而為。 我道了聲知道了,便讓她下去。屋子里有火爐,爐上有水,我自己梳洗了一下,穿著中衣打開了衣柜門。 清一色的紅色衣服,紗衣,羅衣,錦衣,連騎裝也是紅色的,看得出來全都是請專門的師傅,耗了不知多少心血做出來的。 紅色的衣服,就如同馬芳鈴的性格,熱烈,明快,鮮艷得像一朵帶刺的玫瑰。 既是要出門,我就選了件紅色的騎裝,穿上之后,坐在了梳妝臺前。 梳妝臺不大,卻也不小了,桌上明鏡臺,胭脂香粉螺子黛,原主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自然愛美。但我對胭脂和香粉都提不起興趣來,我只拿了根眉筆,對著鏡子細細地畫起來。 她這樣明媚的面容,就像冬日的陽光。 怎么也畫不出我心中的蕭索冷寂。 我放下了眉筆,用著梳子隨意將頭發梳起來,再拿走了衣架子上擱著的馬鞭,出了門。 蕭老板是這里最大的那家客棧的老板。 我在半個月之前來到了這個世界,恰逢他的生日,原主被馬空群吩咐去選庫房選寶物給蕭老板賀壽,我也算是認識了他。 我出了居住的小樓,不遠處就是個小馬廄,一匹紅色的馬兒神氣十足地立在當中,馬鞍華麗,墜金鑲玉,是原主的坐騎,見我來,叫了一聲,邁著蹄子,顯然頗有靈性。 可我并不是它的主人。 紅色的衣服和紅色的馬雙雙艷麗無匹,我牽著馬,出了院子的門,門外有守衛著的白衣壯漢,一路從這條道的頭一直排到尾。 無論風沙多大,風雪多冷,他們都會在這里,如同一尊尊石像。 我上了馬,策馬走過這條幾百米長的路,又出了一座用一整條杉木做成的巨大拱門,入目是蕭瑟冷寂的荒原。 可我仍然沒有出萬馬堂。 萬馬堂有多大?騎著馬不快不慢地轉一圈,要一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