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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來不及了。 我胸口猛然間傳來一陣刀絞一般的痛意,我抓著衣服,死死地咬著唇才沒讓自己出聲,等了稍稍平靜下之后,才把涌上來的血吐在絲帕里。 我看都沒看帕子里的血,將它埋在角落的土里。外間風暴席卷如雷霆震怒,又像是勾魂鬼樂,一聲聲闖進我的耳膜里。 我再不愿意聽那聲音,拿過桌子上陸小鳳的酒喝了一口,壓下身上可能會有的血腥味。 而后我又回到陸小鳳那里,躺在他身邊。 我這次的動作將他鬧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我,抬起手來,我便自然而然地鉆進他懷里。這動作不過寥寥幾次而已,我卻駕輕就熟了。 他的手順著我的頭發,一縷一縷理下來,他道:“你喝酒了?” 我在他胸口道:“是你的酒味。” 陸小鳳道:“我不可能會聞錯的。” 我笑了笑:“酒鬼自然聞什么都是酒的,我離你遠些,你再聞聞看。” 我說著就要起來,陸小鳳胳膊一收,將我抱緊了,反身一壓。 他的聲音輕且低:“你騙不了我的。” 而后他的陰影籠罩在我臉上,我條件反射地用手抵在他胸口,卻沒有推開他。 我聽到了他的呼吸聲,細緩悠長。 他繼續吻了一會兒,在呼吸聲亂了的時候才停下來,看著我的眼睛道:“我果然沒有聞錯。” 即使背著光,我也能看清他眼里的感情,就像把人拖進水底,我差點都不能思考了。 我問他:“你說沙暴什么時候會結束?” 陸小鳳道:“也許很快,也許還要很久。” 我依舊看著他的眼睛,輕輕道:“我出去之后,要去找那個醫師,你愿不愿意陪我去?” 陸小鳳輕笑著頷首,語氣認真:“等他治好了你,我再陪你回中原,去峨眉派看看雪兒。” 我道:“然后呢?” 陸小鳳道:“我們再去江南找花滿樓,去他的百花樓里看花。” 我道:“看了花之后呢?” 陸小鳳笑道:“再去找苦瓜大師,嘗一嘗他做的素菜。” 我想我是真的舍不得了。 我們之間靜寂了許久,我才道:“好。” 沙暴依然在繼續。 地窖里不時傳來宛如車輪碾過的沉悶聲音,兩天來已經漸漸消減下去。據說沙暴最厲害的時候,可以把一整塊地皮都掀起來,等結束之后,上面的城市應該已經消失了。 在我原來的記憶里,我記得沙暴最長時間的記錄似乎也就是三天。 今天就是第三天。 燭火點了三支,將地窖里照成亮堂的明室,陸小鳳坐在長凳上,我小心翼翼地將他頭上的紗布拆開,他那傷口撞得不淺,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愈合。我嘆道:“萬一留疤了怎么辦?” 陸小鳳悠然道:“那就只能你對我負責了。” 我戳了戳他的臉:“我給你配一種新藥,不會留疤的。” 陸小鳳奇道:“你會配藥?” 我在萬梅山莊看了那么多醫書,會配點藥也不奇怪。我點了點頭,把包裹中的藥材挑出來,想了一個方子就把藥材挑揀出來,然后磨碎。 我給他敷在傷口上,然后重新裹起來,陸小鳳道:“我怎么覺得有點頭昏腦脹的?” 我道:“這里面有是止痛的成分,你自然會覺得昏了。”我笑了笑,繼續輕聲道:“等這道疤消失以后,你就又是一只活蹦亂跳的陸小雞了。” 我坐在他身邊,等待著,沒過一會兒,他就倒在桌子上。 我看了他好久,才讓自己移開目光,站起來,向地窖的出口處走去。 沙暴的聲音已經小了很多,幾乎聽不見了。 我將門栓抽出,拉開鐵門,撲面而來一股沙土的氣息。我沿著臺階上去,推著最外面的一道門。這里的地道是傾斜向上的,沙土將門蓋住了大半,我費了一些力氣才將它弄開。 外面正是白天,風里卷著沙,但已經很小了。四周一片狼藉,昔日的城鎮只剩下殘垣斷壁,一片猖狂過后的死寂。 風吹在我身上,冷得像刀一樣。 我沒有再回頭,朝著一個方向走去。我每一步都是在消耗我最后剩余的生命力,我不知道我自己還能走多遠。。 據說貓死時候會離開家,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躲起來。 我不想讓陸小鳳看到我離去的樣子,就這樣訣別,也許再好不過。 我不知走了多久,越走越慢,越走越喘不上氣來,眼前一陣黑一陣白,我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沙漠里。 我繼續往里走,走上一個沙丘,看到沙丘底下不斷的下陷,這是一處流沙。 如果跳到這里面,尸骨無存,什么痕跡都不會有,誰也找不到的。 我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深吸了一口氣,放任自己墜落下去。 番外 等這道疤消失后,你就又是一只活蹦亂跳的陸小雞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沉靜溫柔,眼睛里碧波如夜下的湖水。 陸小鳳喜歡她的眼睛,總覺得那清澈之下,藏著深不見底的幽秘。 可現在,他回憶起她,她的眼睛早已失去了色彩,變成了死寂的黑。 她已死了。 他傻傻地跟她許了未來的約定,她卻清楚自己命不久矣,離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