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6
何枝正在看書,東銘來了。 這段時間,東銘對她的態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優良程度,幾乎可以說是溫柔至極,百依百順。雖然以前也有一顆豆腐心,但總免不了刀子嘴。 比如你讓他幫你提個東西,他總是嘴上說著“這都提不動”,然后一把奪過去幫你提著,從不會嫌累嫌重,但總是要多兩句嘴。 相處時間長了,何枝有時也會煩他,煩得恨不得看見他就繞路走,這時東銘又會糾正一下自己的態度,等過一陣,又打回原形。 這人嘴欠的時候說話都像在吐刀子,據說他還因此跟夏祁打過架。 “在想什么呢?”東銘坐在床邊上削蘋果,偶然抬頭見她傻愣愣地盯著自己看。 “我在想——你削蘋果干嗎?” “吃啊,不然拿來干什么?午夜十二點的時候邊啃邊看鏡子里的自己有沒有變化?” “不是對著鏡子啃蘋果,是削。不是說晚上吃蘋果不好嗎?” 東銘邊削邊笑:“怕啥,把你毒倒了我來獻吻一個你不又能活過來了?” 東銘削了一大塊蘋果放進嘴里,咬得果汁都從嘴角濺出來,“誰說晚上吃蘋果不好了?凈瞎說。” 何枝就看著他吃。 東銘看她一眼,大大地咬了一口。 “看我干啥,想吃啊?剛才不是還說怕有毒嗎?哎別這么看我,搞得像我苛待你似的,來吧來吧,吃吧。”東銘把自己咬過的地方遞到何枝面前,“你怎么又不吃啊?” 何枝:“滾蛋!” 東銘笑嘻嘻地收回手:“還嫌棄我咬過的。你要是把你咬過的遞到我面前,我肯定二話不說就吃了,皺一下眉頭你把我名字倒過來寫。” 一邊嘀咕,他又用刀削了一塊喂給她:“吃吧,沒咬過的——你別看我手,洗過的洗過的,要嫌棄你自己削去。” “你真是......我不是嫌棄你。”何枝無力地解釋。 “還說不是嫌棄我,真當我看不出來啊?”他又哀傷地嘆道,“唉,我這個糟糠這么快就被人嫌棄了,可嫌棄我的人自己還懶得要死,放了幾個蘋果在這兒,她愣是一個不吃,就等著別人來給她削,給她削吧,她還嫌棄......” 何枝:“......” “你是不是又哪兒不對勁兒了蔣東銘?前兩天不都還好好的嗎,今天見我傷好點了就來欺負我了?” 東銘誠實地點了點頭,又喂給她一塊蘋果:“對你好的人太多了,我就是要對你不那么好,你才記得住我。” 不等她發問,他又接著話說:“以前我是這么想的。可是現在,我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何枝,說真的,聽說你出事的那一瞬間,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嗎?你要真有個叁長兩短,我真想不到我該怎么辦。”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平靜。 “東銘......” 東銘又突然笑開了,把手里剩下的蘋果帶著核一起塞進她嘴里:“快吃吧你。”然后起身去洗手。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她看到了他眼里閃爍的水光。 那是他不愿讓她看見的脆弱。 何枝在心里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但沒能讓發堵的心好受一點。 東銘洗完手出來,看見何枝站在地上,一手撐著床,一手放在半空保持平衡,在往這邊一步一步地挪。 “你要去哪?”東銘趕緊把水果刀放在矮幾上,過去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你不用幫我,我能走的。我去上廁所。” “想上廁所你等著我出來唄,我抱你去。有人抱干嗎還走路啊。” “我真的不用......” 東銘不由分說地把她打橫抱起來,走向衛生間。 “嘶......”何枝從牙縫里倒吸了口涼氣。東銘這才想起來,她身上還有些擦傷撞傷,抱的那一下也不知道碰到她哪處傷。 把何枝放到馬桶上坐著,東銘著急地扶著她肩膀問:“剛才我碰到你哪兒了?疼嗎?” “還好啦,沒事的。” 東銘才不接受這個理由,不依不撓地問:“到底碰到哪兒了?給我看看。”說著便去掀她的衣角,“你身上還有幾處傷是不是?我看看都傷哪兒了。” 何枝壓著衣服不讓他看:“沒事的,都是些小傷,都快好了。” “快好了?哪好得有那么快。在我面前你還害羞啊,你哪兒我沒看過?” 強行把她衣服撈起來,東銘發現,她除了手肘膝蓋額頭這些看得見的地方有傷,看不見的地方也有不少的傷,有些是擦傷,有些磕著碰著,青的紫的一塊一塊。 在S市,大多時候是沉琳在照顧她。他和蔣一行畢竟沒有沉琳這個當醫生的mama來得細致妥帖,再者又是兩個大男人,有許多不便之處。等回了a市,他才有跟她單獨相處的機會,所以在這之前,她身上的傷,他沒有仔細看過。 現下一見,東銘心底那抹瘋狂復又涌上來。 看著她難受,他卻沒有任何辦法,他的心里比她更加煎熬。 他能與她同生死,卻永遠無法分擔她的病痛。這種厚重的無力感常常把他逼到死角。 他對她說的那番話,有著更加偏執的含義。 他似乎再見不得她受一點的委屈,他再見不得她有一點的難過。他的心情、他的生活、他的生命,被她無形地牽引著,隨著她的憂樂起起伏伏。只要她這一生過得平安、健康、幸福,那就是再怎么樣,也不怎么樣了。 東銘一把將她擁進懷里。 過了一會兒,何枝感覺自己的后肩有些濕潤。 她想推開他一看究竟,他卻把她抱得更緊,轉而又稍微放松了些,怕抱疼了她,但依然不肯放開手。 何枝,你說我該怎么辦? 如果有一天你棄我而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來。 “你都不知道心疼我。”他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我怎么不知道心疼你了?” “你就是不知道心疼我。” “那要怎樣才算心疼你?” 東銘默了默,說:“別再讓我這么擔心。” 何枝拍著他的后背安慰道:“這次是意外,以后不會了。” 病床前有盞小臺燈,橘黃色的燈光,在夜里顯得溫馨。 晚上,東銘走后,安靜的病房里,何枝一個人躺在床上。有一點孤寂的感覺。但想著易兆澤就住在自己的對面,心里又多了一些踏實。 可是她睡不著。身體的不適讓她失去了做很多事的興趣,難受地躺著不如下床走走。也不知道易兆澤睡了沒。 外面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在空蕩無人的走廊上格外明顯。她摸著墻走到了門邊,打開門,頓時嚇了一跳。 門口站著一個人。 易兆澤。 易兆澤好像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開門,顯然也驚了一下。 他拄著拐杖站在門外,不像是要敲門的樣子;她扶著門站在里面,也不像是為他開門的樣子。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看著對方。 最后還是易兆澤先開的口:“你......早點休息吧。”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何枝不明所以地順了順自己能擠出油來的頭發,關了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