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2
說是比賽,比賽倒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何枝沒想過拿什么名次,順其自然就好,于是當著這么多老師校長領導媒體書法家的面潑墨揮毫,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緊張。 正事反而變得簡單許多,麻煩的卻是后續(xù)的事情。 有學者專家要來,要評分,要評獎,要評價。有領導要來,要握手、要參觀、要拍照 、要講話。領導來之前準備好一切,領導走之后完善好各處。 當然大多數(shù)事情是用不著他們這群學生cao心的,但在過場走完之前他們不能離開。 最后的結果讓何枝有點意外。易兆澤榮獲叁等獎,獎金五千,證書一本,鮮花一束。何枝拿了個優(yōu)秀獎,獎金沒有,證書一本,鮮花一束。 領獎完畢,合照,臺上一堆人。何枝本來是站在前面的,卻沒想到有這么多人執(zhí)著于露臉,何枝退了兩步,把前面的位置讓給往前擠的人。她退到后面,發(fā)現(xiàn)易兆澤也站在那里。 李臻想把何枝拉過去:“到我這兒來。” 李臻今天得了叁等獎,很高興的樣子。 何枝擺擺手:“我站這里就好。” 李臻沒管她了,興高采烈地湊到前面拍照去了。 何枝對于蹭鏡頭這種事,一向不太熱衷。 易兆澤稍微矮了矮身,問她:“怎么站過來了?” 何枝笑著說:“因為你在這兒啊。” 她幾乎是不帶思考脫口而出。 話一出,一時沉默。 何枝收了笑容,平靜地目視前方,假裝在看鏡頭。 易兆澤也看向前面。 結束之后,一隊人馬早已精疲力盡、饑腸轆轆。 回去的車上,大家一邊喊著餓,一邊吐槽著今天的活動,什么工作人員蠻不講理,評委老師長相猥瑣,領導發(fā)型地方支持中央。 何枝和易兆澤坐在稍微靠后的地方。很短的時間內,有了初步認識的學生們逐漸組成一個個小圈子,而他們倆,則走在了一塊兒。 老師通知了接下來的行程,今天吃完飯先回住處休息,明天開始有為期兩天的游覽活動,第叁天回程。 何枝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說:“雖然結果有些出乎意料,但旅行還是值得期待的。” “失望嗎?” “也不算吧。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是覺得,這個評定不太符合你的實力。” “我?我對這些東西沒什么興趣。” “那為什么還來參賽呢?” 易兆澤感慨道:“我爺爺在業(yè)界還算有些名氣,一直想讓我繼承他的衣缽。小得時候,我把墨水潑到畫上,他說我不尊重藝術,有天賦沒腦子。后來,諸如此類的比賽我都被他勒令參加,老人家的脾氣很難搞。所以大概邱可那樣的人,比較合他的意。” 何枝想起那個下午,站在樓下對她招手的邱可。她和他的交集僅限于此。 與易兆澤相比,邱可身上總有一種隱晦的不平和。也許很多官家子弟都有盛氣凌人的毛病,但像他這樣給人無形壓力的,還是少見。 否則也不會他一招手,她就聽話地下了樓。 疲憊讓他們沒有走太遠,在酒店附近隨便找了一家店解決了晚飯,便回去休息。 何枝是被一連串消息提醒的聲音吵醒的。 回來之后躺在床上玩手機,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一看時間,快十點了。 幾條消息,來自叔叔、慧安、mama和東銘。何枝一一回復。 剛回了東銘的信息,電話就進來了。 “忙完了?” “嗯。” “吃飯了嗎?” “吃了。” “還習慣嗎?” “挺好的。” “注意安全,晚上早點睡。” “嗯。” 然后就靜默了。 好一會兒,東銘都沒說話。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話說。 “東銘?” 何枝看了看手機,沒斷線。 剛要掛了重播,突然聽見東銘說:“反正比賽也結束了,要不訂張機票回來吧。” 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何枝眨眨眼睛,問:“你想我了?” 東銘沒有回答。 何枝覺得奇怪。她和他打電話要是有留白,那多半是他在鬧別扭,現(xiàn)在有什么別扭可鬧呢? 最后還是東銘打破沉默:“哪天回來?” “大后天。” “那你好好休息吧,掛了。” a市這幾天的天氣非常不好。窗外的雨聲持續(xù)了一整天。東銘眉頭緊鎖,心中的煩躁與不安被淅淅瀝瀝的雨聲無限放大,這種感覺讓他催促著何枝趕緊回來。 何枝并非第一次遠行,但這種情況從來沒有過。 第二天一早出發(fā),結束了市內景點的參觀,下午的時候動身去山上,那里有一天的行程。 一整個下午,天氣悶氣異常,時晴時陰。 換了一輛半舊不新的中巴車,車上的空調似乎不是特別管用,好在車窗可以打開。 市里玩兒的時候何枝狀態(tài)都還不錯,一路走一路拍照,然后發(fā)給東銘。 后來遇上堵車,悶熱至極的天氣,就這么堵在了柏油馬路上,車里人雖不多,但沒有空調也熱得夠嗆,開了窗,窗外也沒有一絲風吹進來。 何枝有些蔫了,想睡覺又悶得睡不著。 本來預計天晚之前達到,結果硬是賭到了太陽下山。等出了市區(qū),已經是夜里了。 山間的路彎度很大,從山腳下開始,一路都是蜿蜒的盤山公路。 漆黑的樹林,路上只有他們這一輛行駛的車,單調的發(fā)動機的聲音,與昏黃的路燈相伴。夜色里隱沒在山林間的公路仿佛一時間變得無比冗長。 前面的一群人聊著什么,有說有笑,后面易兆澤和何枝塞著耳機睡覺。 路燈的光線不足,勉強照亮前進的路,路兩旁靜立的樹影顯得幽暗難明,像一只只閉目養(yǎng)神的妖怪。 何枝有些暈車,躺在座位上一動不敢不動。分明是熱鬧的,她卻覺得這條路靜得可怕。 烏云密布的天空上,突然從云層咧開的口子中劃過一道閃電,接著有陣陣雷聲滾來。 氣溫驟然下降,如給人一盆兜頭的涼水。 不知何時起了風,風吹動的樹影更加張牙舞爪。 何枝把窗戶關上,結果暈車暈得更厲害了。 路燈沒有了,山間一下變得更加寂靜無聲。狹窄的山路上,只有車燈微弱的光芒。車子拐了個彎,從林間駛向山側。公路一邊是陡立的山體,一邊是幽深的溝谷,暗沉的河水在溝谷下翻涌。 何枝臉色有些發(fā)白。她想再度拉開車窗,拉了幾下沒有動,她解了安全帶,站起身來。易兆澤見此取下耳機,起來幫她開窗。他的手剛碰到車窗,窗上倒影出他凌亂的影子,在交錯的光影之間,他看見自己惶惑不安的表情。 何枝一使勁,車窗“唰”地一聲滑向一側,被全部拉開。 濃厚的夜色沒有了玻璃的阻隔,猛地撲面而來,夾雜著雨點的狂風肆無忌憚地灌入車內,吹得何枝睜不開眼。 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雨水迎面砸在她的臉上,涼意更甚。 她想把窗關小一點。 窗卻又拉不動了。 易兆澤伸手,原本只是想關窗,車身一晃,他握到了她的手。 沒有喘息的機會。 所謂無妄之災,大抵如此。 原本正常行駛的車子突然偏離了彎道,失控般地直直撞向了護欄,一聲巨響,護欄被撞開,車身整個向斜坡下側翻而去。 狂風、冷雨、撞擊、尖叫,所有混亂的感覺交織在一起。 耳旁有風聲呼嘯而過,緊閉著眼,感受一股不可抗力左右著自己。 墜落在山坡上的中巴車,連撞帶滾,碾過雜草灌木、碎石枝葉,滑向密林深處,最后,被卡在了兩棵樹之間。 樹木瘋狂搖動身子,發(fā)出嘶啞的嗚鳴,然后,逐漸靜止。 雨越下越大,世界仿佛再次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