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你既殺了她,又何必毀了她的臉?”只聽得黑衣青年道,他背了一把未出鞘的劍,面色淡漠。 “她的臉與瑯嬛太過相似了。便是李沐蓁望見她時,尚且驚異悲慟,更何況,七年來,我與她日日相見,早便想毀了她這張臉了。”趙夢德低聲道,他那雙丹鳳眼內是極為深刻的厭惡,“以她細作的身份,她根本不配擁有這張臉。” 那黑衣青年似是笑了笑,話語間卻是含了些許諷刺,“可惜了,花覓蝶對你尚且存了些許情誼,不忍殺你,卻未曾料到,你連這一絲情誼也算計于其中,反倒借此殺了她。便似是你也利用情誼殺了趙泓一般。” “楚離,我手上沾染的人命不過是你的九牛一毛而已,這等事情,你應當是司空見慣了。何況,趙泓不過是因我乃是他的獨子,他憂心趙家后繼無人,才以命相保而已。”趙夢德垂眸,他擦拭了匕首許久,卻始終未曾將刀刃上的血污拭凈,繼而半是自嘲道:“若趙泓知道,我并非他親生,恐怕早已將我逐出門外了。” 楚離靜默了須臾,才緩緩道:“早些去見那位大人吧,若是耽擱久了,待江子瑜趕來,你我便有些難以脫身了。”他似是思及了什么,神色漸寒。 趙夢德頷首,將匕首擲于雪里。 半晌后,二人的背影便漸漸彌散于了風雪中。 風雪驟然而盛。雪地里那大片的殷紅亦隨簌然而落的雪消逝了些許,雪與點點血色相映,便似是灼然綻放于素白的紅梅。 那雪下,繡了海棠花紋的廣袖襯著一雙瑩白的手,無人見到,那手指微微顫動,緊緊攥住了那把匕首。 宮鈺抬手輕輕拂落了斗笠上沾染的雪,她的眼眸里依舊只余下一片寂靜。 這片雪地里并無一人,只依稀見得些許染了血的雪。 “殿下,這血里有毒,是噬魂散無疑了。”李疏影凝視了血色須臾,只低聲道。“花覓蝶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宮鈺似是在思量著什么,并未答話。 “殿下,屬下有一事不解。”卻聽得李疏影出聲道。 “你且說來聽聽。”宮鈺道。 “殿下,您為何不令屬下去殺了趙夢德,而是令花覓蝶去?若是令屬下去,屬下必定會殺了趙夢德。而今,趙夢德逃走了,終歸是為殿下留下了些許隱患。”李疏影道,他那身烏衣于白雪中顯得尤為突兀,卻也襯得他孤影清絕,宛若一把最為鋒利的劍。 宮鈺聞言,只微微笑了笑,輕聲道,“我與趙泓最后所談之事是不可令花覓蝶知道的。” 李疏影微怔,他心下已然有了一個猜測。 “她并非我的人,她是三哥的人。”宮鈺道。 故而,她必須支開趙夢德與花覓蝶。 宮鈺垂下眼簾:“至于趙夢德,他背后恐怕另有他人。他也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那殿下為何七年前還選擇將她作為眼線安插于趙府之內,殿下便不憂心她有所異動么?”李疏影道。 “疏影,權謀之內,并無絕對之事。”宮鈺嘆息,她似是憶起了什么,低聲道:“花覓蝶雖然并是我的人,可她于趙府內,卻終究會為我所用。畢竟,三哥與我有著共同的目的,而趙泓恰巧是這個共同目的的開端。” 更何況,三哥恐怕也計劃將花覓蝶作為監視她的眼線,為了避免她發覺,花覓蝶也注定了會先聽從她的命令,只有確保了萬無一失的機會,花覓蝶才會有所行動。在此之前,她便可以人盡其用,無須介懷其他了。 雪依舊未曾止息,簌落而下,不過須臾之后,這片雪地便空無人跡。 盛京一府邸。 那烏瓦似是勾玉,盛了些許白雪。便是那屋角上的鴟尾石雕也沾了些許雪意,隱約可見得點點烏墨之色,襯著鴟尾層層雕紋深刻的魚鱗。 “我如你所愿殺了趙泓,你承諾我之事,此刻便應兌現了。”趙夢德沉聲道。 然而,卻并無人應答,只余下一片寂靜。 楚離抱劍而立,望著趙夢德,眸內卻是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譏諷。 “回答我,王瑯嬛身在何處?”趙泓臉色微變,冷叱道。 “放肆。”楚離皺眉道。 “楚離,無妨。”卻聽得一道清冽的聲音自簾后傳來,那聲音的主人似是微微笑了笑,道:“王瑯嬛,你不是已經見過了么?” 趙夢德聞言一怔,“你說什么?” “有些可惜了,你卻是未曾認出她來。”那聲音頓了頓,頗有深意道:“她可是七年前匪寇之亂唯一的幸存之人。” 趙夢德猛然思及了什么,他竟是不可遏止地失聲道:“你是說——” “王瑯嬛便是京兆尹府內李沐蓁。”簾后的人微笑著嘆息。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趙夢德顫聲道,可越是細思,他便驚懼地發現這恐怕是事實。 李氏身份存疑,無人可證。 李氏以輕紗遮面,即便摘下輕紗,那臉上可怖的傷痕也無疑會令人移開視線。他更是未曾打量過李氏一眼。 李氏不惜犯鞭笞之險,也要翻了七年前之案。 李氏狀告趙泓jian污了王瑯嬛,卻并未狀告于他。 真正的李氏為趙泓親手所殺,已無身還之可能。 而王瑯嬛尸首卻并未尋到。 趙夢德不可置信地低頭,他竟是失了魂一般,就此跪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