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去吧，庫贊。”

    仿佛從一個遙遠的夢境中猛地醒來，青雉呼吸微微急促著揉揉太陽xue，張望四周。

    身為前海軍大將，他很少會有露出這種怔愣神情的時候，然而他的腦海中正不斷循環播放著剛才看到的畫面。

    他看向自己的手，少女溫熱柔軟的觸感好像剛剛離去一般停留在他手上。

    就是那只白皙的手，從他手中翩然抽去，從此再也不復存在。

    他的心臟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不詳和恐慌的情緒席卷了他的胸膛。

    她會死。

    池川繪奈——那個他深深藏在心底的少女。

    她的笑容會在這一夜過后，湮沒于大海。

    庫贊很多年都沒有過這樣的沖動，此時他像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撿起一旁的外套便步履匆匆地追了出去。

       

    她如蟄伏的獵豹，深綠雙眸銳利地隱藏在暗處，燃燒著仇恨的火死死盯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那張十多年后變得松垮而油膩的肥臉正抖動著兩頰的贅rou，令人作嘔地大笑著。

    他忽然好像對什么起了興趣一樣，揮手一指臺側一個蜷縮在籠中的少女。

    繪奈壓住了手中的夕霧，掌心被凸起的刀柄硌的生疼，可是她卻感受不到。

    她今晚只是來毀了拍賣場的，卻沒想過會在這里遇到這個男人。

    她一生的噩夢。

    殺了他。

    她胸口沸騰著那句話。

    這就是一切的終止了——殺了他。

    燈光驟然變暗，一束光柱打在舞臺上，人們開始興奮地竊竊私語。

    那個少女有一頭濃密的金發，崩潰一樣地向后縮去，力度之大好像要把自己從鐵籠縫隙里生生擠出去。

    變故在一瞬間發生。

    碎裂的燈泡啪地四散紛飛，突兀而起的巨響讓所有人驚慌失措，整個拍賣場陷入黑暗。

    觀眾席sao動起來，開始有人慌亂起身逃跑。

    隱匿于黑暗的復仇者飛身而起，劍光粼粼直奔目標。

    卡彭·貝基在她身上投入的全部訓練在這一刻被發揮到了極致。

    她像一發無聲無息的子.彈，瞬息之間便來到了他的面前。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鐺的一聲，火花四濺，一柄刀和夕霧生生撞在一起，繪奈向后跳去。

    她在黑暗中依舊視力優越，憤懣地瞇起了眼。

    “cp的人…”她低聲說，“果然，天龍人的狗就是無處不在。”

    對方隱藏在面具后發出陰森的悶聲：“這真是令人意外，海軍少將池川繪奈。”

    他揚起手中的刀：“你應該知道，做出了這樣的事，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銀發少女發出一聲冷笑。

    “你在嚇唬我嗎？同事？”

    “我可不是你的同事。”男人嘲諷地說，“我們從不歸屬于世界政府。和你們公職人員不同，我們是直屬于瑪麗喬亞的機關。”

    “而且，以你今晚的行動來看，想必你已經寫好辭職報告了吧。”

    繪奈咬緊牙：“那種東西…根本無關緊要。”

    她沖了上去，和他打在一起。

    她用余光看到后方的天龍人要撤離，一個錯步閃身而過，再次沖向那個男人。

    一道劍光過去，身邊的護衛盡數倒下。

    她就差一厘米碰到他，側腹部傳來一陣劇痛。

    繪奈悶哼一聲，堪堪躲開了追上來的男人的攻擊，鮮血蔓延出一片刺眼的紅。

    “你很愚蠢。”男人說，“就算你能從我手下逃離，你也會被全世界通緝。即使是少將你的能力，也逃不出天涯海角。”

    銀發少女眼中爆發出灼目的光。

    “什么都不懂的你又怎么會明白…？”她兩眼通紅，呼吸急促，喉嚨嘶啞著怒吼，昂起頭直直對上了那個男人。

    “我要讓他看著我的這張臉…看著我這一張臉，然后親手殺了他！”

    “我怎么可能…會遮蔽我的樣貌？”她血液沸騰著舉起手，領域擴散在天龍人背后。

    男人瞳孔一縮，想要轉身阻止，卻來不及了。

    一把鋒利的匕首憑空精準刺入了天龍人的后心。

    肥胖的男人向前倒去，眼中是難以置信的呆滯。繪奈沖上去，不顧身上流血的傷口死死抓住了他的領口。

    “看著我——你這人渣——看著我！！”她聲音嘶啞，眼中燒出了淚水，“記得這張臉嗎…十八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

    他臃腫的臉上抽動著，無神地盯著她，眼中只有驚恐與迷茫。

    他肥碩的身子向后倒去，呼吸停止的時候像是一頭被屠宰的豬。

    繪奈松開手，跪在地上，感到體力正在不斷流失。

    她身后的男人向她舉起了刀，她努力爬起來，堪堪躲開致命一擊，左臂卻被刺穿出一個驚心的大洞，再度噴涌出血來。

    繪奈全部的肌rou都瘋狂顫抖著，十指打著彎努力張開，想要制造出一個空間。

    可是她失敗了，男人對著她的心口刺來。

    她瞳孔放大，看著那道劍影模糊在眼前，心中一片寧靜。

    她在刺殺天龍人以前偷偷解放的奴隸們應該已經逃脫了，她放倒的守衛足以為他們爭取到時間。

    本想再多做點什么的，可是在看到天龍人那張臉的那一刻，她什么都顧不上了。

    她嘆息著勾起一個戚然的微笑。

    真是——令人遺憾的人生啊。

       

    她本該被那把刀貫穿的，可身后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她沒有感到預料中的疼痛。

    她愣愣地回過頭，一半身體化為冰的高大男人正目光冷凝地站在她身后。

    被冰凍住攻擊的男人瞳孔緊縮：“是你…青雉…”

    “呀咧呀咧。”庫贊臉色陰沉地收回手，“你在對我的副官做什么呢？”

    “你已經辭職了！青雉！你在這個地方做什么？？！”

    “啊，原來已經辭職了呢。”庫贊聳聳肩，跨過一步將少女護在自己身后，“那看來不能叫你副官了…繪奈。”

    銀發少女呼吸急促，咬著牙說：“你為什么要來…不是告訴你…”

    “我沒有必要聽你的話吧。”庫贊懶洋洋地說，“你讓我放你去，可我不想放手了…怎么辦呢？”

    她有些語塞地呆住了，庫贊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直接解決掉了那個男人。

    然后他俯下身來，對著她伸出了手。

    “我帶你走。”

       

    當他們即將走出拍賣場前她忽然掙扎起來，抬起上半身想要找東西擋住他的臉。

    “不能讓別人看見你的樣子！”少女呼吸急促，著急地說，“我殺了那個男人…但你不能跟這件事扯上關系。”

    庫贊一言不發地看了她幾秒，隨即無奈地笑了。

    他收緊了雙臂，將她柔軟的身子抱得更緊些，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真是的…沒想到被照顧了呢。”他聲音低沉磁性，嘴角微微上揚，“說起來以前也是…把很多工作交給你做，真是辛苦了。”

    “你突然扯什么閑話…”繪奈雙唇發白，有些氣惱地說，“殺了天龍人可不是小事，你救了我，是在與世界為敵…”

    “既然知道不是小事，也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吧？”男人的聲音忽然一沉，帶上了曾經屬于上級的威嚴，可那其中的情感卻完全違背了所謂的工作關系。

    繪奈有些怔愣，失血帶來的虛弱讓她沒有辦法繼續詢問，于是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懷里。

    青雉不知用了什么能力，帶著她避開了聞訊趕來的天龍人手下，來到海岸邊。

    遠處突然一聲爆響，火焰與煙霧升騰，半邊天空映照成了猙獰的暗紅。

    他有些驚訝地看過去，拍賣場的方向已是一片火海。

    “你做事還真干凈…”他嘟囔了一聲，低頭看向懷里呼吸孱弱的少女皺起了眉。

    “要抓緊時間了。”

       

    繪奈醒過來的時候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鮮血，刺殺，刀光，爆炸…

    那些都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一樣，卻又歷歷在目。

    她試圖坐起身來，卻發出一聲呻.吟。腹部和肩頭纏繞著厚實的繃帶，讓她再度躺直了身。

    “別動，醫生說你至少要躺一周。”高大的身影走過來，遮住了一半的光線坐在她身邊，“腹部的傷口就不說了，肋骨也斷了好幾根，還有手臂，如果養不好的話可能以后都廢了。”

    繪奈靜靜地躺在那里看著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為什么…”

    庫贊托著腮看她，歪了歪頭。

    “我不是回答過你了嗎，因為這是我想做的，僅此而已。”

    繪奈注視著前上司，忽然有種無所適從感。

    那天她沒想過會遇見青雉，更沒想過在那一夜過后還會有這樣獨處交談的機會。

    她是與正義背道而馳的叛徒，能在世界上活到哪天都是個未知數。

    于是借著微醺而錯亂的氣氛，她帶著訣別的勢頭放縱了一回，將那些若有若無的，微小而隱秘的心思從心底掏出來放在了他面前。

    那算什么呢…

    庫贊卻站起了身。

    “好好休息吧。”他說，“我們悠閑不了多久，你已經被全世界通緝了。”

       

    這話是真的。

    她半夜被他從床上拉起來時聽到屋外傳來一陣sao亂，庫贊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地箍住她的腰，將她納入自己懷中，趁著夜色向外走去。

    “我們…去哪…”少女揉著眼睛將頭靠在他懷里，迷迷糊糊聲音如幼貓般細啞。

    庫贊忽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在犯罪。

    “睡吧。”他輕輕地說，“交給我就行了。”

    于是她就當真再度睡了過去，呼吸平穩而安詳。

    她恢復的能力要比他想象中快得多。

    當繪奈站在他面前的時候庫贊切切實實地挑了一下眉。

    “怪不得總部的人總是說你是個怪物…”他喃喃地說，“身體強度和看起來的外表差距很大啊。”

    繪奈無奈地笑了：“喂…庫贊先生，當著女孩子的面不可以說她是怪物啊。”

    他卻皺起眉。

    “不是說，已經不是上司了嗎？”他說，“為什么又用敬稱？”

    她一哽，有些無措。

    “不會那個時候你已經覺得，以后再也見不到我了，所以才不管不顧地叫我庫贊吧？”他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有些惱火地說，“你果然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

    “庫贊先…庫贊的什么心情呢？”她卻忽然抓到了什么一樣，快速進行了反問，“你自從救下我以后就一直在說你的心情，可是你如果不說清楚的話，我要怎么才能明白和考慮呢？”

    這一次換他啞口無言了。

    男人和少女靜默地一坐一立，有什么東西在空中涌動。

    繪奈嘆了口氣，放過他似的打算轉身離開，卻被一只大手緊緊抓住了。

    她滿臉震驚地被前上司攏進了自己懷中，嬌小的身子坐在他修長的雙腿上，銀發長發靠在他寬闊的胸口。

    繪奈臉上一瞬間就紅了。

    先前是逃難，行動不便，可是這一次又算什么…

    “如果你死了的話，你覺得我會是什么心情？”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

    早就聽慣了的聲音在這寂靜而涌動著曖昧的黑夜里，她竟然第一次聽出了性感的味道。

    庫贊兩手收緊：“我也裝了很久的傻啊…可是不行。”

    “一想到你會死掉，就做不到了。”

    這話全都有些云里霧里，可是她聽懂了。

    “我們都是膽小鬼呢…”她嘆息著，“只有等到臨近死亡的那一刻才會不再逃避，才會開始思考所有已經來不及的問題，然后說一句‘真抱歉啊，雖然明白了但我也已經要死了，大家只能原諒我啦’，最后把爛攤子留給身后人。”

    “所以不要這樣做了。”他低下頭，注視著她美麗的眼睛，“因為差點就來不及了…那么或許我該說得明白些。”

    “你對我的重要程度遠遠超過你所以為的，繪奈。”庫贊低聲說，“所以，我能不能請求你——”

    “從今往后在面臨可能發生的死亡前，考慮一下我的心情，然后多努努力繼續活下去呢？”

    “如果是靠自己做不到的困難程度，那就告訴我。”

    “把庫贊的心情考慮進我的人生嗎？”她笑了，“這可比聽從上司的命令還要復雜啊。”

    “這不是命令，是請求。”他認真地說，“因為我不想讓你死。”

    “我想——以后的每一天都能看到你快樂地活在這世上的樣子。”

    這男人還真是不擅長告白啊…繪奈好笑地想著，兩頰卻漫上紅暈。

    但是，卻意外地擅長情話。

       

    她笑著笑著就哭了。

    “對不起。”她低聲說。

    “我明明殺了那個男人…”淚水不斷涌出，她胡亂擦著眼淚，“可是為什么呢…庫贊，為什么我一點都沒有感到快樂…”

    “因為你的命要比他價值高得多。”庫贊有點頭疼地看著少女的眼淚。

    無論什么時候，他對上池川繪奈的淚水總是會手足無措。

    “你能做的事情遠比殺了一個天龍人來的多，你還有那么多的時間可以發揮，只有活著才有意義。”

    “他根本不記得我。”她哭得抽搐，聲音中帶著無力和苦澀，“他毀掉了多少像我一樣的孩子的人生…我們每個人都將他那張臉刻在骨血中一輩子，可是對于他來說我們不過是寥寥一個數字罷了。”

    “這是不對的。”她抽噎著說，“這是錯誤的。”

    “那就去糾正它。”庫贊嘆息著俯下身，大膽而克制地在她臉上落下一個吻。

    她還在流淚，于是他用干燥的唇一點點吻過去，落在她的眼角吻去她的淚水。

    好苦澀啊。他想。

    我真應該早點意識到這一切的。

    為什么沒有早點陪在她身邊呢…

    但是這一切思緒都被少女接下來的動作打斷了，庫贊驚訝地瞪大了眼。

    沉寂多年的心臟像是回到了躁動的少年時代，劇烈而陌生地鼓噪起來。

    她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脖子，用柔軟的雙唇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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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快樂~我來給大家送糖吃了！

    青雉的if結局是之前就摸出來的，分上下兩章。

    本來其實是沒有給他寫的計劃，但是那天突然出來一個腦洞

    雖然第二世的繪奈跟他不可能了，但是第一世的繪奈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