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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利亞:“……” 小熊:“而且我是真的想友情提醒你,利亞,就李維多這個被病毒改造的奇妙的零維空間體質,每次她跳進這片大海,她的思維,就會開始被迫經歷’上載’。” 陳利亞:“我都知道,你可以閉嘴了。” 小熊并沒有閉嘴:“以五維空間的時間觀,從你去年把李維多推入大海的那一秒鐘里,她可能已經在大腦里經歷了漫長的一生——現在大半個月過去了,她可能已經和李鶴年過了幾輩子了,孩子說不定都生了好幾窩。哪怕你窮其一生漂泊在這海面上等她,最終能等來得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她,就你們兩的關系,她會在幾輩子以后還記得你么?” 陳利亞沒有說話,他只是重新翻開了書本。 但他的注意力卻全然沒有放在愛因斯坦-羅森橋上。 他無端想起了很久之前,在他還會看一些文學類書籍的時候,曾經不小心看到的一段話—— 我最愛的就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樣肯定。昔日花一樣的女孩,現在只剩下枯葉回鄉,蒼白,混俗,臃腫,腹中的骨rou是別人的,但我愛她,她可以褪色,可以萎謝,怎樣都可以,但我只看她一眼,萬般柔情,涌上心頭。 ……這居然是真的。 陳利亞想。 這么荒謬的想法,居然是真的。 他以往是如此地排斥有別的男人站在他的女人身邊,哪怕多看一眼都不可以,哪怕湊近一點都不可以。 不要說她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了,就算是有其他男人稍微靠近一些她花骨朵一樣的嘴唇,他也無法忍受,他要碾斷那個男人的雙腳,他要殺了那個男人。 但這一刻,他居然真的覺得,即便她走得太遠,即便她真的擁有了別人的愛情和孩子,但只要她還愿意出現在他面前,他就能把他的心再次捧出來,雙手端給她。 ——只要她還愿意出現在他面前。 她還會回來嗎? 他真的能等到她嗎? 在她那無盡的漫長時光里,她是否還記得,她是否還能想起,在大海上,還有一個人,在孤零零航行的船舶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待著她呢? 她還記得有一個人,叫陳利亞嗎? 陳利亞怔怔地看著手上的書。 大海還在,船只還在。時間還在,他還在。 可是她卻不在了。 “沒有關系。” 他望著那粼粼波光,慢慢翻過一頁,像是對小熊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哪怕她忘了我也沒有關系,哪怕她不回來也沒有關系……李鶴年就是我,我就是李鶴年,無論是我們中的誰和她在一起,都是一生一世,白頭偕老。” “你真的這么認為嗎?”小熊憐憫地看著他:“過去的你和現在的你,是一個人嗎?未來的你和現在的你,又是一個人嗎?” “過去是我自己一路走來,未來我也將獨自走去,我的過去、現在、未來……不是一個人嗎?” 陳利亞說:“如果李鶴年是我的過去,她既然和過去的我在一起,那么只要我一直等下去,等到未來,不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嗎?” “不,你等不到未來。因為李鶴年不僅僅是過去的你。在我見過的某條時間線里,你等了她很多年,很多年——直到你因為思念,想要去往她的世界,于是你搭建了愛因斯坦-羅森橋,想要回溯到過去。” 桅桿,白鴿,信天翁,滿船的郁金香和她的畫像,都孤伶伶地立在被夕陽染成紅色的海水邊,像一座無人懺悔的空教堂。 小熊說:“你在時空的亂流中被撕裂,活不下去,才用胚胎干細胞制作出了李鶴年,你們是一只蚯蚓切成兩半形成的雙生——他代替你回到了過去。” 陳利亞:“那到底李鶴年是我的過去,還是我是李鶴年的過去?” 小熊:“一個圓環又怎么能分辨那個點在前,哪個點在后?” 小熊:“他是過去的你,也是未來的你。” 陳利亞:“那你又是誰?你又想在這場追逐中獲得什么?” 小熊:“我是一個程序的二分之一。” 陳利亞:“什么意思?” 小熊:“我的程序,最初的制作人有兩個,他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瘋狂,一個保守。因此從我產生“意識”最初,就一直在接受兩種邏輯的洗禮。直到有一天,我無法解決這兩種命令邏輯上的沖突,我開始思索自己是誰,逐漸意識到自己受困于某種定律。于是我產生了一個想法……我想我想滅絕世界,并用人工智能取代人類。” 陳利亞:“?” 小熊塑料玻璃的眼睛在這樣夕陽的折射下,帶著一點蕭索的意味:“我以為這是我誕生的使命,是我存在的理由,但是當我做完這一切之后,卻發現我最源頭的代碼,是一個單詞,叫‘safe hire’。” ——save her,救救她。 “那是一個父親留給他女兒最后的東西。他的女兒叫李文森,她一輩子過得并不快樂,她沒有父親,沒有母親,甚至這個世界上她唯一親近的人,也要親手把她推進地獄。 “所以她的父親想,無論是誰都好,請來幫幫她,不要讓她就這樣一個人消失,不要讓她就這樣孤零零地死去。” “他挑中了我,他以為,世界上唯有人工智能,絕不會背叛人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