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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鶴年的聲音依然在電子屏中重復(fù):“歡迎回家,可可。” 她忽然撿起一邊生銹的防火罐,狠狠砸在那扇門上,一下、一下、一下……直到那個電子屏完全碎裂,迸出火星,而李鶴年的聲音在電流亂碼中完全熄滅,電子屏連接著一根電線,在門上晃蕩幾下,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空空的鋰電池盒來。 鋰電池上壓著兩張折疊好的紙條,一張上面寫著A,一張上面寫著B。 紙條經(jīng)過時光的浸泡,已經(jīng)非常軟脆,邊角發(fā)黃。李維多壓住情緒,隨便選了一張,把紙條展開。 上面是李鶴年清雋的字跡。 “不要害怕,不要往前走,站在原地,會有人來救你。” 李維多:“……” 她反手撕碎了這張紙條,靠在墻上滑落下來,指甲陷進手心。 眼淚懸在她的眼角,卻不往下流,她生平第一次不再懷念她的父親——不再懷念她從沒存在過的父親。她生平第一次覺得如此地憤怒,憤怒到指尖都在發(fā)抖。 李維多展開了第二長寫著“B”的紙條。 “往前走,來見我,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 李維多扔掉兩張紙條,用腳碾了一下。她走進李鶴年的辦公室,從最下層的抽屜里找到一盒20年前的熏香,取出一根點了一下,然后把按在墻面上李鶴年照片的眼睛里。 兩只眼睛被燒成了兩個黑漆漆的洞,李鶴年張著空洞的眼睛望著她。 照片上的他在教小時的她看書識字,男人漂亮得有點不近人情,看著她的眼神里卻藏著笑意,手還抱著她的腰——那樣充滿獨占欲的動作,她為什么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 李維多把照片點燃,看著它在她指尖慢慢蜷曲,變成灰燼。 也燒掉了照片背面的那幾個字母、數(shù)字和方程式。 ——samsara ——Julian ——Galileo ——7 ——H(Ψ)=i什么什么/什么什么Ψ 李維多第一次到這幾個字母的時候,完全沒有頭緒,但她現(xiàn)在卻有點看懂——samsara,就是藏語里的輪回,她此刻可不正是在一場沒有盡頭的輪回當中嗎? 李維多拆完李鶴年辦公室,爬進了從未有人用過的、研究所所長專用的逃生通道中。 漆黑的甬道帶著陳年的霉味,看不見盡頭,也看不見光亮,只能感覺到一點斜斜向上的坡度。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只感覺到甬道越來越潮濕、越來越潮濕——她幾乎是憑借機械的動作,慢慢地往前爬。 直到她聽見潮水的聲音。 那潮水倏忽包裹了她,她仿佛浸在一汪溫熱腥咸的水流中,口鼻都被水流捂住。 耳邊慢慢傳來嘈雜的呼吸聲,還有人簌簌低語聲,還有一下一下,激烈的心跳聲。 那聲音從時間的盡頭涌向她,讓她覺得頭疼欲裂,甬道卻越來越狹窄,越來越狹窄,狹窄到已經(jīng)壓迫著她的身體—— 甬道忽然一松。 李維多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光亮,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秋蟬此起彼伏地叫,點滴瓶在眼前晃動。 有一雙手抱起她,把她送到另一雙手臂中。 緊接著她后腦勺一痛,是后面那雙手臂把她扔到了地上。一個快有她人一樣大的水杯砸到了她小腿,在她身邊碎裂開。 一個女人在尖叫:“把她丟掉!把她丟掉!把她丟掉!” 于是她又被抱到另外一個房間。 她隱約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什么不對,她不應(yīng)該在這里,而應(yīng)該在別的地方,做別的事情……但是她的大腦卻無法做更多的思考,甚至連一些簡單的單詞她也無法記起。 這里的人好像忘了她,整整一天,沒有人給她一口水,也沒有人給她一點吃的。她沒有衣服穿,身上甚至沒有蓋東西,又冷又餓,虛弱得無法發(fā)出聲音。 她睜著眼睛等到第二天的光重新亮起。 第三雙手抱起她,她倚靠在那個人滿是煙草味的溫暖懷抱里,凍僵的手指終于慢慢暖過來,她的指尖又麻又癢,靈魂也隨之解凍。 那人給她喂了幾口牛乳,胃慢慢充盈起來的時候,她幾乎落下淚來。 “我是爸爸。”那個陌生的男人和她說。 李維多沉沉睡去。 等她醒來時,發(fā)現(xiàn)她又在一個新的地方,穿著小花裙子,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美艷女人,指尖涂著嫣紅蔻丹,夾著一根細長香煙,坐在她對面盯著她。 說熟悉,是因為她總覺得這個女人似曾相識,說陌生,是因為她始終無法想起這個女人的名字。 “你為什么要活著?” 女人用力吸了一口煙,桌上的酒已經(jīng)空了好幾瓶,她眼線糊了一臉,睫毛膏順著淚水往下淌。 “你死了多好。” 女人喃喃地說,忽然伸手拽著她的長發(fā)把她拽到身邊,把她壓在沙發(fā)上,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你為什么要活著?你死了多好!你死了多好!!” 李維多想要掙扎,但是她又覺得餓,這具身體又是不知道多久沒有吃過飯,她根本抬不起手臂。 空氣慢慢流失,她眼角淌下一滴不知是生理性還是什么的淚水,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氣音:“mama。” ——mama? 李維多躺在沙發(fā)上,閉著眼,臉色慘白,像死了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