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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浦澤:“……” 警察小方:“……” 賈沈:“……” 烏雞鲅魚。 警察小方神情非常無語,還轉彎要打轉向燈,這年頭的變態殺人犯都這么……遵紀守法嗎? “您還挺遵守交通規則。” “他沒法不記得,老何科目一考了四遍,科目三考了三遍。” 賈沈懨懨靠在窗臺上: “一個駕照從四十五歲考到五十歲,轉彎要打轉向燈這件事,已經是他的條件反射了。” ……還挺執著。 小方好奇道:“那他五十歲前是怎么開車的?” 賈沈:“他有三個私人司機。” 小方:“……那他又是為什么要學車呢?” 賈沈:“他學的是卡車。” 小方:“那他又是為什么要學卡車呢?” 賈沈說:“不學會開卡車,怎么用卡車壓死張純呢。” 小方:“……” 想開卡車撞人,結果科目一考不過這種事,聽起來真是哈哈哈哈哈哈……但小方只覺得頭皮發麻。他是看過現場的人,還記得張純死時的樣子,整條大腿骨被壓成了rou泥,頭顱整個切斷下來,是他,看著法醫從張純脖子上摳出她爛掉的眼珠。 張純死后沒多久,她的母親也吞煤氣自殺了。 cao勞一生,家破人亡。 這一點都不有趣。 車隊呼嘯著駛入地下甬道,療養院的塔尖越來越近,等到近塔樓三百米處,小劉探出身子用望遠鏡看了一會兒,說: “人在塔頂。” 樸浦澤:“幾個?” 小劉又盯了一會兒:“兩個。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頭發很長,看長度錯不了,就是張秋和李維多。” 樸浦澤:“她們在做什么?” 小劉猶豫道:“……看星星?” 樸浦澤氣笑:“……是這天上的雷不明顯,還是這閃電不夠拉風?暴雨都快落到臉上了,看什么星星?” 小劉委屈:“可她們確實在看星星啊……等等,李維多好像動了。” 夜晚無星無月,可視度太低了,小劉半個身子鉆出車外才看清楚一點: “她在幫張秋推輪椅……可能知道快下雨了?……等等老大!情況不對!李維多在把輪椅往外推!她想把張秋從樓上推下來!” 樸浦澤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 “001、001注意,立刻帶隊從房屋后面包抄,嫌犯有人質,再重復,嫌犯有人質,談判專家出動,狙擊手埋伏,必要時……” 樸浦澤拿出對講機,眉目冷峻,望著窗外沉沉夜色: “……擊殺嫌犯。” …… 塔樓之上。 這棟樓好像生命將盡,惶惶的樹影被風吹得簌簌顫動,雨水的氣味,雷電的氣味,泥土的氣味,還有耗盡一生的疲憊的氣味。李維多推著張秋的輪椅,把她推向塔樓的邊緣。 情景一如張秋剛剛斷腿那段時間,她推著她走過落葉腐爛的花園,俯下.身說話都小心翼翼,心為你愛的人的殘缺而發痛。 只可惜張秋一定要毀掉爸爸的心血,只可惜她們從不能共存,她們生來你死我活,否則她也想陪母親好好走過剩下二十多年。總是讓她用沸水洗蘋果也好,用鞭子包著紙巾抽打她也好……小時候有一次她不小心落進湖里,溺水前,她隔著湖水看見母親冷然的眼,張秋抿著煙,冷冷地看著湖水吞沒她。 原來她不吞沒她,她就會吞沒她。 那就讓她從這里墜落吧。 讓她愛的,她恨的,她惦念的,她舍棄的一切,從這里墜落。 從這漆黑的、陰郁的、生命將盡的療養院。讓她消失吧。 “你的心也會痛嗎?李可可?” 張秋手扶著輪椅,真正走過風浪的人,面對生死也是笑意宛然: “你毀了你的父親,又毀了你的母親,你后半生睡得著嗎?你以為天不會看著你嗎?” “如果天會看著我,它就不會讓我出生。” 半面輪椅已經懸空,底下是七層高樓,風把張秋的衣擺吹得烈烈作響。她老了,還是很美,但是鬢邊已經有了白發。 遠處隱隱綽綽有車隊開進來的影子,但都把光和聲熄了,她們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李維多低下頭,輕聲說: “我不會愧疚,也不會悔恨。這世上有誰不殺人嗎?肯德基殺的人是我的百萬倍,銀行殺的人是我的千萬倍,這世上的政權交替,殺死的人是我的億萬倍,他們晚上能睡得著,我就睡不著嗎?” 她把張秋推到塔樓邊緣,雨水一滴滴落下來,尖尖的塔頂像融化了似的,流淌在她面上、腳下,逐漸浸濕她的全身。 她手握著輪椅扶手,心底有種塵埃落定的輕易。 她對愛的感知是畸形的,她感受不到太多愛,她謀殺的是她僅剩的愛。 原來殺死一切愛,也不是她想得這么難。 死亡原來一點也不恢弘,一點也不美。她的母親出生如辰星,原來臨死也要落進泥土里,像卑微落葉一樣。 她又向前推了一步,眼看一切已成定局—— “李可可。” 身后一聲木杖落地的輕響。現在雨還不大,遠處干雷還在轟隆隆。黑衣的男人站在淅瀝瀝的屋檐下,眉眼也像浸潤過深冬的雨,握著手杖,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