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頁
“你是不是傻?” 向嘉盛:“???” 椅子上清瘦嶙峋的女人,在燈光下抬起頭。 她一直垂著眼,以至于他竟未發現,她眼白天生比常人少,黑色瞳仁就顯得更大。伶仃手臂從寬大囚服里伸出來,像一截竹竿,毫無美感,只覺得病態可憐。 “放在冰柜,是因為聽到有保潔阿姨上來,我沒地方藏人,只有那幾個廢棄冰箱夠大,和什么神明面具沒有一點關系,傻蛋。” 向嘉盛:“……” 他反應極快,選擇性忽略了“傻蛋”兩個字: “這么說,你承認你是兇手了?”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是。” “那我就是。” “四次謀殺都是你做的?” “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你。” “那就是我。” 李維多唇邊露出一點笑意: “生活不易,寵一寵你,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 不僅一點沒有驚喜,還有點想打人。 他終于明白組織為什么要把他調到這里來。他是審訊出身,哪里有硬骨頭,就把他派到哪里。這是他第一次接觸李維多,她不開口時,大家都盼著她開口,現在她開口了,他又開始巴不得她別開口。 這個審訊方向已經被她的插科打諢岔開,無法進行。向嘉盛面上絲毫看不出端倪,很快換了個方向: “說說別的吧。四次謀殺,前三次案發現場都會找到用再生紙寫成的詩句,最后一次爆炸我們那么你留在他胸口的密碼詩,到底有什么寓意?” “沒有什么寓意。” 李維多坐在那里,燈光打在她手上: “我可能就是隨便寫著玩的,為了制造緩沖時間而已。當所有警察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首詩的意義上,兇手是誰,反而成了不重要的事。” “……所以,詩句本身沒有含義,只是你的障眼法?”然后半個警察局為了一個障眼法奮斗了三個月?? “我覺得是這樣。” 女人點點頭,又挺認真地反問: “你覺得呢?” “……” 不是,她為什么總要他覺得?他能覺得什么?他只覺得他近期內都不想聽到“你覺得呢”這四個字了。 只可惜難纏的罪犯比比皆是,世上沒有油鹽不進的人,油鹽不進只是因為沒有踩準她的死xue。 向嘉盛罕見地被她激出了一絲勝負欲。向后靠在椅子上,點了一根煙,靜默中注視了她一會兒,忽然把煙盒和打火機扔在桌上: “來一根?” “我的價格是一根一次。” 李維多摸了一根叼在嘴里,低血糖讓她的手指使不上力,打火機按了幾次才按下去: “你要給我幾根?” “都給你。” 向嘉盛把煙盒朝她推了推: “生活不易,寵一寵你。” “那不行。” 李維多說: “太多了,我做不了那么多次。” “……我們不招.妓,李小姐。你想開養雞場,也要看看這里有沒有人想接你的雞飼料。” 向嘉盛合上手中卷宗: “但你混到這個地步,我也覺得很詫異。你父親李鶴年雖然命途多舛,在當年也算飽學之士——如果不是因為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他說不準就是第二個錢學森,可世事難料啊,是他自己cao作失誤,一個實驗室的人,兩百七十五個技術員,兩百七十五條命啊,無一幸免。” 李維多食指夾著香煙,沒有說話,煙霧卻慢下來。 “可你能怪誰呢?土地封存,水源截斷,感染村民被鎮壓填埋,方圓十公里的山林和野生動物都活活被燒死,才算勉強切斷了感染源。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這一切悲劇的源頭,難道不是你父親嗎?他難道不該受到懲罰嗎?” 向嘉盛盯住李維多的眼睛,步步緊逼: “他被審定不是主要責任人,他的過錯,就可以抹滅了嗎?他此后遁居山村野鎮,更名換姓,成家生子,過得不錯,那些被害人的家庭,就不會意難平了嗎?” 李維多吸了一會兒煙,忽然搖搖頭,笑起來。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煙都從嘴里掉下來。 “你笑什么?” “你聽過商紂王嗎?” “亡國暴君,酒池rou林。” “桀紂盜跖,最壞的就是商紂,殺比干掏心、寵妲己誤國、囚西伯昌羑里,還有炮烙酷刑……夠壞了吧?他還奢靡好色,你看,幾千年了,想到酒池rou林,你還是會想到商紂王。” 李維多把煙碾滅在桌上: “可’酒池rou林’四個字,根本就不是商朝的東西,甚至周朝都沒提過,而是戰國韓非子說的——商朝到戰國,大幾百年了吧,韓非子是穿越時空親眼看見了呢,還是做夢夢到商紂王搞酒池rou林呢?” “哦?” 向嘉盛居然真的在認真和她探討: “這么說,商紂王做的壞事里,就沒幾個是真的?” “比干是他殺的,但沒掏心,商紂王雖然亡國,但歷史上評價不壞,黑點大部分是西周杜撰的,畢竟改朝換代都要做做思想道德建設——可有人在乎嗎?唱空城計的是李廣,有人在乎嗎?草船借箭的是孫權,有人在乎嗎?人們只想聽他們想聽的故事,死人的名聲,與你何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