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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吃豆子好了。” 陳利亞手臂越過她,把那疊豆莢拿出來: “你會做番茄豆子濃湯嗎?” “聽曹品說過菜譜……但我們沒有番茄。” “花園里有觀賞性的櫻桃番茄,可以摘下來吃,書房的花園門口長了野蔥,可以用來打湯。” 陳利亞把豆子和雞蛋放在她懷里,伸手去推她的輪椅。山里的傍晚有霧出岫,遠遠眺望,沒有人家。 桂花鋪了一地,快落光了。 時間已近晚秋。 陳利亞去摘了番茄過來,兩人對坐在花園里,對著那碗豆莢看了一會兒。陳利亞剛抬起眼,還沒說話,李維多就警惕地看著他:“你想說什么?我現在手還傷著,我是不會給你剝豆子的。” 陳利亞看了她一眼,折起袖子。 李維多看著他修長指尖沾上綠色汁水,真的淪落到自己剝豆子的地步,匪夷所思道: “女傭都去幫忙接生了,可你這里也沒有男傭嗎?怎么會需要你這個男主人親自做家務?” “男傭去幫忙燒開水了。” 陳利亞把盛豆子的碟子放在她腿上,垂著睫毛,手指輕輕一擰,豆子就掉下來: “生產的用具要用開水消毒,他們需要很多開水。” “……你的男傭,也這么團結嗎?” “嗯。” “……” 李維多忍了忍,終于沒忍住,問道: “可為什么要用開水消毒?都9012了,生孩子不應該去醫院嗎?” “醫院太貴了。” 陳利亞把盤子里的豆子勻了勻,讓它們左右對稱,才平靜道: “貧窮使人奮進。” “……” 惹不起惹不起。 很快桌上就擺上了三個菜。南瓜被打成泥,上面只點綴幾朵桂花,番茄煮得濃稠,紅紅綠綠看上去非常養眼。 他的宅子都是中式的裝修,做菜卻偏向西餐做法,大概是西餐油煙更少,也因此習慣每個盤子只在中心盛一點點東西。 李維多坐在那里,覺得自己在吃米其林三星。 她其實不是傳統意義的厭食癥。她的厭食不是身體因素,是精神問題。原先天天靠酒和維生素片度日,沒人管她,也沒人發現,她于是懶得增加開銷,慢慢胃就萎縮,且伴隨消化功能紊亂,她就更不想吃東西。 但現在,她被陳利亞強迫吃了半個月的菜,一開始吃什么吐什么,直到有一次沒忍住吐到了陳利亞的褲子上,那時她抬頭看見陳利亞的表情,仿佛想讓她把自己的嘔吐物吞下去,嘔吐感一下子被嚇退許多,現在已經能相對正常地吃飯了。 李維多手抬不高,也沒敢指望陳利亞來喂她。俯身就著盤子,一點點吃了幾勺。 陳利亞剛舀了一勺湯想過來喂她,就看到她像只殘廢的小貓一樣,整個頭都埋在碗里,用嘴熟練地銜起南瓜,已經快把自己面前那盤舔干凈了,完美詮釋了“身殘志堅”四個字。 “……” 他慢慢收回伸出來的手。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豆子是我剝的,湯是我煮的,你身為一個只需要坐著享受勞動成果的人,難道不需要對勞動提供者表示一點什么嗎?” ……又來了。 每次只要她吃他煮的東西,他都要她一道道夸過去,還怎么都不滿意,說她的奉承沒有靈魂,缺乏藝術感。 李維多吃掉南瓜,絞盡腦汁想這次該怎么給自家領導吹彩虹屁。 可她真的不是拍馬屁的料,想了好一會兒,才干巴巴指著桌上的南瓜說: “你看這個南瓜,它又大又紅。” “……” 陳利亞覺得自己喝湯的動作可以停一下,不然容易被嗆到。 “還有這個豆子啊,它又脆又綠。” 李維多又繼續指著豆子道: “你說,它為什么會這么綠?” 陳利亞放下勺子,用餐巾按住唇角,好一會兒沒拿開。半晌,抬起頭,眼底笑意加深了一些,配合地順著她道: “是啊,它為什么會這么綠?” “那是因為春天的氣息呀!” 李維多想起他說她的奉承“缺乏藝術感”,打定主意挽回高中肄業生的尊嚴,小學生演講似的背誦道: “春天!春天!為什么在年輕的春天,胸中卻泛濫了憂傷?是由于綠色,花朵和歌唱,讓這個南瓜充滿著嶄新的力量。是由于春天跟隨春天而至,以至于每一碗番茄煮豆子上面,鮮花都冷靜地開放?……領導,你怎么了?你去哪?” 難道他也被她改編的這首俄羅斯詩歌的藝術感震撼到了么? “沒事。” 陳利亞放下手帕,推開椅子,冷靜地說: “我去外面看看秋天,平靜一下。” …… 天色逐漸暗下來,陳利亞走到花園背面,離餐廳已經很遠,確定李維多聽不見了,才接起電話。 “樸浦澤接了案子,今天下午那兩個男人的審訊結果已經出來了,我一路旁聽,邏輯上沒有任何問題。” 曹品背后聲音嘈雜,似在鬧市: “這兩個人,瘦高的是浦東建筑工地的工人,叫陳震東,花臂胖子是浦西一家娛樂會所的保安,叫梁秋河,三個月前因為嫖.了同一個妓.女相識,一個月前在昆山一家小賣部里碰見李維多小姐買煙,恰好買的是同一個牌子,覺得很有緣分,又覺得李維多小姐抽烈性煙的樣子很sao氣……抱歉,很有吸引力,才策劃了昨天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