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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破殼才幾千年, 斷然不可能知道幾萬年前的舊事。 故而追問:“那最后,您救了他嗎。” 九離沒有再談舊事。而是居高臨下地斜睨著白衡,“回答我, 在你看來, 仙家何處偽善。” 云棲那小徒弟渾身濕透, 黑發掛在臉龐和脖子上,陰鷙著顏色不發一言。 “云棲靈骨被削, 只有五位玄仙知情。你是從何處聽說的。”九離余光掃了下鳳凰, 鳳凰立刻將頭搖作撥浪鼓:不是我。 戰神眼微微一瞇。 無形的風遏住白衡修長的脖子, 往山巖上一摔, 砰地一聲砸碎了巖石。那具頎長的身子隨著碎石滾落到地上。 被飛起的煙塵嗆住, 小徒弟咳嗽了兩聲,爬了起來。 “什么死劫,什么伴生……你們仙族說話, 總是一套一套的。”他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血,“你們至高無上, 所以做什么都是對的。殺戮是對的,踐踏是對的, 殘忍是對的……你們的道就是天道,你們的意, 就是天意。” 手指戳著心口。 “那我們呢。魔呢。” “碰了你們一根手指就是十惡不赦,貪戀一點溫柔, 就是癡心妄想。你殺了四十七位玄仙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成為眾人瞻仰的戰神。而我只是執念于一人, 卻要被天道一次又一次地懲罰……” “我的師尊,是凡人修上來的仙。而你們四位,都是天生仙骨……你們期待他, 瞻仰他,可是你們也懼怕他。你們怕區區一個凡人魂魄凌駕于上古仙族之上,所以在他飛升玄仙時,四人合力——削了他的靈骨。” 白衡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冷漠而恣意。 “我的師尊心思純凈,他眼里沒有這些個陰暗的東西,自然也看不透你們的手段,猜不透你們的忌憚……可我是從泥濘里爬出的惡鬼,我能看懂,且看得清清楚楚。” “——你們,怕他。” 鳳凰一躍而起:“你滿口胡謅些什么呢?!” 一道薄薄的氣浪攔住暴怒的鳳凰。 九離明白了。 他幽藍色的瞳色漸深,看向白衡:“你說的不錯,三萬年前,是我與織羲合力,趁著云棲斬殺孽海白龍后重傷,將他靈骨削下。” 瞳孔一震。 “你承認了……好啊,你承認得倒痛快!” “白衡,你一定是云棲的死劫。如若我不幫他渡過此難,就算他真的回得來,早晚也得折在你手里。”九離起勢,為了能夠讓這個已失元丹的凡人能夠看到過去發生的一切,不得不召青鸞鏡下太行山。 掌心大的鏡面落在手心旋轉著。 將鏡推向白衡,鏡面瞬間增大數百倍,足足有三丈高。 白衡看到鏡中自己,殷目金紋,周身都是黑氣繚繞,極獄業火纏身,嘴角微勾出殘忍嗜殺的冷笑。 青鸞鏡中照出自己魔族的真身。 “既然這是你的心結。那今日,我便破了這天界的規矩,解了你這幾百年的妄念。” 鏡面里的自己消失了,成了一片茫茫白霧。 白霧散去,那是無垠的碧海藍天,礁石島嶼上立著一位白衣少年,青絲如柳,遠山淡眉。此刻的云棲長得特別像秘境中謝云棲十七八歲的樣子,就是少了一顆淚痣。 那琉璃似的眼眸極是疏離孤傲。 他好像不會笑。 “那是阿棲。”九離說,“白衡,你見過嗎。三萬年前,剛剛飛升為水神的阿棲。” 這位新晉南海水神,由凡人魂魄直渡上仙之位,震動九天。 “你知道凡人飛升有多難嗎。云棲以凡魄入俗世,近兩萬年間,渡了不下百劫難。那是天道的考驗。愛別離,貪嗔癡,生離死別,求不得……三百九十二世輪回轉生里,他沒有一世不苦,可也沒有一世,做過惡人。” “滅六欲,絕七情,嘗八苦。終于功德圓滿,白日飛升。” 微風吹起海面褶皺,粼粼光芒映在那人臉上,細膩的肌膚純凈無暇,面如梨花。 師尊他,竟在凡世吃過那樣多的苦。 如此這般,終成上仙。 “三萬年前,他是如何飛升的玄仙。你給本尊好好地看清楚了。” . 鏡中。 一只通體雪白的九尾狐從天而降,一步一朵祥云,落在海面的瞬間足尖點水,化為人形。此人上身著厚厚的雪色皮毛,下裳為月白色,眉心綴著一羽太行蒼藍花。 耳下珠玉琳瑯,隨風而動。 好生精致的一只九尾白狐。 眼眸是極好看的冰藍色,似海上山川未融。 那是織羲仙尊。 “秋冥,功德將滿,你怕是又要飛升了。” “嗯。” “你自己也有所察覺吧。”織羲長扇遮面,“如今天上只有兩位玄仙,而九離仙尊并不待見你,上次我還聽到,他說要想法子將你丟去魔界,同那些個魔族廝混,損損你的功德。” 云棲頷首,“我便是去了魔界,也損不了多少功德。遲早都要飛升。” 此話聽著狂傲,可沒有水分。 千年前他剛飛升時,他并不中九離的意。 因為這個新上仙一度三劫,又好一襲白衣。 和那人太像了。 九離執意不將他留在九重天,下放到邊境南海,成了一方水神。 除去山鬼,地仙。水神是最難攢功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