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以身祭陣四個字像一把刀,一下刺入元衡心口。 他感到身后縛手的白帛驀地更抽緊了幾分,勒得他手腕發紅。 “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br> 元衡的聲音如此刻的細雪冰寒,“我想當個好皇帝,不為天下人,只為你?!?/br> “這世上若沒了你,我偏就要當最殘忍的君王。謝云棲,你聽明白了嗎。你不是最看重天下安順,蕓蕓性命么。你為潼關二十萬人死,我就殺盡二十萬,一個也別想活。還有潼關的百姓,也得為你殉葬……” 云棲手腳一片冰涼。 這,這瘋狗是我徒弟? 是我小心翼翼,當心肝一樣疼到大的小白花元衡?! 這一來一去的對話里,竹陵聽得最明白。仙尊在情愛方面向來一竅未通,此刻明顯是搞歪了重點,每一句話都像是捅馬蜂窩上。 而元衡亦是如此。句句踩中仙尊的痛腳。 這樣下去…… 不妙。 “元衡!”云棲面色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你簡直令我……失望至極!” “失望就失望?!痹鈱⒋矫虺衫溆驳幕《?,下顎微抬,看著懷中少年模樣的師尊,“反正我做得再好,您丟下我時,也不曾有片刻猶豫,不是嗎。” “反正你心里只有天下眾生,只有因果得失。這十三年我想明白了許多,我不過是您手中維護天下安穩的一枚棋子而已,您何曾真的將我當過徒弟。師尊,你還未飛升,怎的就比仙人還像仙人。” 云棲感受到箍住自己的手勁兒有多大,腰間像是要被掐青一片。 “恩饋天下,福澤萬民……我都聽膩了。從始至終我都很惡心這個,那是些個什么狗屁螻蟻,要靠別人恩澤才能幸?!\勢,命途,都只能可憐兮兮地祈求別人賜予。這樣低劣卑賤之物,福禍死活,與我何干。” 師尊似是渾身震顫了一下,然后才厲聲道:“別忘了,你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一人而已!” 元衡湊近了,貪戀地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舔舐了一下殷紅的嘴唇,喑啞著嗓音,“是。可我不庇佑他人,也無需他人庇佑。” 他入魔了。 真的是魔。 云棲指尖發涼,如墜冰窟,險些以為他的反社會人格會驅使他直接一刀劈了自己。 可對方見他不在爭論,冷笑一聲后一口啃上他細嫩的脖頸,云棲一時間震懾得三魂飛了七魄,這這這……這是個什么展開! 元衡是不是有病啊。他真的是只狗嗎?! 有沒有狂犬病?。?/br> “你到底在說什么……元衡,你冷靜點,你別咬我啊?!痹茥曇衾锒嗔藥追侄哙拢麄€人在風中凌亂石化。 然后才聽到竹陵上仙急中生智地喊了一聲:“卻湮,仙……師兄!卻湮!” 意念召劍,劍身破空而來,刷刷幾下將縛手的白帛切成碎片。 漂亮! 那劍好似又些靈性,又一個回轉掉頭,從二人中間劈過,元衡不得不放開師尊,連退數丈才避開那道銳利的劍風。 元衡用指腹擦了下嘴唇,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 云棲到此刻才想明白一個事情。那就是元衡這個人的心理啊,既敏感又脆弱。 經不住事兒。好比現代讀個書考個試一時郁結就去跳樓自殺,極度缺乏自我調節能力。 當年自己以身祭劍不僅沒起到為人師表的作用,還直接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讓他整個精神崩潰了。 竹陵上仙本欲撐著卻湮劍能抵擋一陣,先把仙尊扯走再藏起來。沒有想到仙尊負手而立竟還走向那個孽障。 他不會想要去跟魔君講道理吧。 不是吧!這么天真的嗎?!竹陵欲哭無淚。 慎重啊仙尊!白衡不是靠嘴巴皮子能解決的那種!他可是魔族新君,天生惡鬼! 等咱們出了這秘境,您法力恢復了,先和九離仙尊一起把他打個半死再講道理他才能聽得進去啊喂! 果不其然,沒能一下拽走云棲。元衡周身立刻化出一團凜然的魔氣與卻湮相抗,一時間仙氣魔氣相撞,竹陵被震得瞬間喉頭冒出一股腥氣,登時便跌到了地上。 云棲也好不到哪兒去,震驚于元衡墮魔墮得如此徹底,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面前便一抹黑罩了過來。 身子軟倒著下跌,卻不像竹陵摔到焦黑且滿是腥氣的泥濘里,而是被徒弟小心翼翼地攔腰截住,打橫抱在了懷里。 徒弟話說得兇狠決絕,可動作卻無比輕柔,好似護著一盞易碎的琉璃燈。 師尊,好輕啊。 此時無力地躺在懷里,溫香軟玉一團地貼著胸口,要是能永遠這么乖巧就好了。 瞥了眼地上狂吐鮮血的宋醫官,只覺得無比扎眼。 “現在,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國師如何重生之事……” “趁你現在還有命在?!?/br> 第17章 仙修元景 云棲醒來時,恍然間還以為是十三年前,他未以身祭劍時——千機塔所有布置未改,與當年一模一樣,床榻,竹椅,杯盞,屏風,書案,燈臺……都分毫不差。 頭疼欲裂,他捂著腦袋半坐起來,晃了晃頭,記憶漸漸涌入腦袋。 霧草,沒記錯的話,元衡的確是養歪成個病態人格了。 太陽xue突突突地直跳,他臉色不大好看,聞到滿屋子的藥味,更是被熏得皺起眉,將窗戶都打開散散這股苦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