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沁甜 Уǔz#8462;е#8469;.℃оm
少年容淵一直記得初遇鐘沁兒那日,她最后對他說的那句話。 “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隨時可以來問我。” 她的聲音溫柔誠摯,眼瞳明亮,目光清澈如泉。 只是,她身后的蘇穆,神色冰冷地望著他,他深沉的眼神冷得讓人心都凍結。 容淵抿了抿唇,說了些答謝的話,眼睫低垂,慢慢退了出去。 在他走后,鐘沁兒沉默了許久,才是輕聲說道:“這位師弟……” 蘇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怎么了?” 鐘沁兒搖了搖首,卻再沒有說話。 容淵真氣雖不強,但卻梳理得極佳,沒有絲毫的凝滯。 北脈心法講究正念堅定,不逐六塵,心靜氣定方能生機不絕。 以容淵的資質,她覺得他將來一定會大有所成。 天山山巒延綿,峰嶺眾多。 新入門的弟子想要見到鐘沁兒那樣身份的師姐,機會并不多。 縱然鐘沁兒與容淵說了那樣的話,但他也一直沒來找過她。 久而久之,她也忘記了有這么一個人。 光陰似箭,時間轉眼就過了七年,蘇穆開始負責師弟師妹們的早課。 那一日,蘇穆臨時有事下山,便將早課的任務托付于她。 鐘沁兒向來起得早,到達忘兀峰的時候,天還未亮。 忘兀峰山腰平臺之上,已有人早到了一步。 圓月高懸,星光稀疏,勾勒青松烏影在腳底盤桓。 長劍清嘯,白光似雪,映得月色清暉在劍尖流轉,如一道銀色山泉蜿蜒流淌。 鐘沁兒站在斑駁的樹影之下,靜靜地看著月光之下,蹁躚的少年。 他身形清瘦,背脊挺直,一招一式,翩然如鶴,說不出的靈動飄逸。 月色如瀑,他的發尾蕩漾在光暈之中,銀光流瀉在那張朝氣的面龐,神色飛揚。 我叫容淵,字子期。 鐘沁兒的心緊了一下,是七年前天池畔的黑衣少年,她的那位小師弟。 這套瑤華劍法,她記得她入門十年才開始學,而容淵拜入天山門下不過八年,顯然是長進很快。 容淵眉眼低垂,清冽的眸光掩在鴉色長睫之中,在掠過她所在之處時,輕輕顫動了一下。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偏了回去,似是沒有看見她般,直直地凝望著雪亮的劍尖。 鐘沁兒輕蹙起眉尖,因為自方才那一下分心,他的劍招忽然出現了幾處明顯的錯誤,與之前完全就判若兩人。 終于是忍不住,她揚聲輕喚,“容淵師弟。” 少年側首回眸,清亮的目光觸到她明麗的容顏,卻黯淡了下去,令她心頭莫名一跳。 容淵緩步上前,走近她,低聲叫道:“師姐。” 鐘沁兒抬首,才發現七年不見,他長高了不少。 對上他黑玉般幽沉的眼眸,只覺得他此刻平靜深沉,與剛才使劍時候肆意灑脫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不由暗想,是不是她的到來,讓他有些拘謹起來。 “長高了這么多呢。”她只得輕快地笑道。 她生得清麗秀美,笑起來的時候,唇角微揚,雙眼如月牙般彎起,眸光卻似星光璀璨。 容淵被她眼底的耀目光芒晃得心跳加速,只得輕垂眼睫,默然不語。 鐘沁兒放輕了聲音,“你后面幾式劍法有些不對……” 她娓娓道來,他默默聽著,她的聲音似山澗溪流,輕盈動聽,仿佛拍打在他的心間。 “……明白了嗎?”鐘沁兒說完,淡淡瞥了他一眼。 容淵默然片刻,搖了搖首。 “怎么會?”鐘沁兒訝異地回望。 見他依舊沉默不語,她柔聲問道:“這劍法你是怎么學的?” 容淵的目光流轉在她翠色的裙角,輕聲說道:“師父把劍譜給了我,交待幾句,就讓我自行體會。” 鐘沁兒恍然大悟,“這套劍法還未到你們學的時候,想必見你其他修行領悟不錯,師父才讓你提前研習。” 所以,有些差錯也是正常。 她抬眼見東邊的一縷霞光已探出了云頭,細想了會,拉起一角衣袖。 天色蒙蒙,晨光微熹,她的皓腕瑩白如玉,容淵靜靜地望著,喉頭不由滾動了一下,眸光也漸漸灼熱起來。 鐘沁兒毫無所察,自腕間的一串銀鈴中取下一枚,向他遞過去。 “從今日開始,你申時來北牖谷找我。” 容淵低頭看著那枚銀鈴在他的掌心閃出一道銀光,熠熠生輝,他伸出拇指輕轉了一下,叮當聲響。 他長睫微落,緊緊握住了銀鈴。微涼的觸感讓他有片刻的清醒,漸漸收斂了火熱的目光。 他低首凝眸看著她,輕聲說道:“是,師姐。” 時逢夏季,山頂雪融,化成數十道溪流匯入天池,其中一條靈泉溪正流經北牖谷。 靈泉溪滋養著北牖谷的山地,果實豐美,七月正是葡萄成熟的季節。 翠綠的藤枝茂密地蔓延開來,五光十色的葡萄垂在藤下,將鐘沁兒的藥廬掩映在其中。 這些日子,她午后都會一個人來藥廬試煉丹藥。 她向來喜靜,不擅分心,為免他人打擾,在入口處下了禁制,只有持銀鈴之人方可進入。 自那日起,每至申時,容淵便會來到藥廬門前等她。 這半個月來,她教他習劍,將瑤華劍法的要旨手把手地教予他。 習完劍后,他也不急著走,時常會拿著一本藥廬里的典籍,認真地站在葡萄架下翻閱。 “師弟學這還早了些,你有興趣的話,不妨先來幫幫我。” 鐘沁兒走近他,摘下一串葡萄遞過去,又抬手自己也摘了一串來吃。 容淵見她白皙的指尖捻了一顆顆深紫色的葡萄放入口中,其中一顆熟透了,一咬之下,津液迸出,在她的唇角滑落下紅艷的汁液。 他心頭一動,想要移開目光,卻怎么也移不開。 鐘沁兒見他怔怔的樣子,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吃?” 紫紅色的汁液晶瑩透亮,襯得她肌膚皎潔似月,卻讓他心頭狂跳,“師姐……” 她目光輕輕流轉,又低聲笑道:“怕酸嗎?一點也不酸,很甜的。” 容淵默然片刻,抬手指了指她的唇邊,“這里……” 鐘沁兒終于明白了過來,抬手去擦,卻沒有找對位置。 容淵站在她的身前,忽然深吸了口氣,低下頭來,抬出兩指在她纖巧的下頜之上輕輕一抹。 “好了。”他的聲音微微沙啞。 鐘沁兒一下愣住了,怔怔地望著面前高瘦的少年。 午后的炙熱日光,穿過葡萄架灑落在他們的身上,一地碎金,光影斑駁。 容淵的面孔被遮在一片陰影里,半明半暗。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被那雙深邃的眼瞳給吸住了目光,整個人仿佛沉溺在深潭之中。 “師弟……”她似是被蠱惑了般,輕聲叫他。 容淵低低應了一聲,她卻忽然不知說什么好了。 他明明就比她小很多,為何在他面前,她無法向對其他人那般清冷自持,反而總是因他而失了冷靜。 這些日子以來,她留心過關于他的很多事情。 她知道他自幼無父無母,一步一步走到天山修道,實屬不易。每次想到這里,她都會不免唏噓,看他的目光也多了些憐愛。 后來,她知道他在這一批弟子之中,備受師父器重。想來前途一片光明,未來可期,心中又寬慰了許多。 此刻的鐘沁兒,心思百轉千回,終于還是回過神來,垂下了長睫。 “我去看看剛煎的藥。”她拋下這么一句話,就轉身向著藥廬走去。 容淵將目光從她的背影挪開,望向白皙指間明紅的痕跡。 他看了許久,才是將指尖輕輕含入唇間,那是自她嘴角流下的葡萄汁。 如她所說,一點也不酸,沁甜的滋味自喉間滲入了他心尖。 一絲一絲,無聲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