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88節(jié)
陸韶手打了一個響,頗為贊同,“就這么個,勞魯大人和六殿下費心。” —— 這日中午,長公主府的紫芳園搬進來戲班子,是陸韶特意從南京請來的,只說是供長公主養(yǎng)病時聽著樂,隔著一道墻都能聽見那些伶人的吳儂軟語,很是動聽。 陸韶踱到紫芳園時,京墨正捧著藥罐進屋。 他緩步跟到屋里,側身靠在閣門上,看京墨倒了一碗藥,悄悄走到床邊喚床上人,“殿下,喝藥了。” 睡在床里的女人微抬了下頭,旋即又倒回去,嗓音沙啞道,“拿來……” 京墨小心翼翼扶她起來,她身上的香氣已經(jīng)很淡了,再喝幾個月估計就能徹底將身子治好,所以她才能忍受京墨的背叛,也要喝藥。 “等等,”陸韶走進來,直接從京墨手里拿過那碗藥。 京墨以為他要喂姬姮,忙將姬姮放回床,小聲道,“奴婢告退。” 她小步朝外走,陸韶扭過臉沖她淡淡道,“往后這藥不用燉了。” 京墨腳一滯,捏緊手求他,“陸、陸廠督,不行的……” 陸韶眸子黑沉,“出去。” 京墨瑟縮著退出門。 陸韶再轉過頭,就見姬姮撐起身朝他抓,“這是本宮的藥,你憑什么不讓本宮喝!” 她忍著疼爬到陸韶身上,快要碰到那碗藥時,陸韶的手一松,“哎喲,臣被殿下嚇得一抖,這藥可惜了,怎么說也是最后一口。” 她就眼睜睜看著那碗藥砸在地上,整個人都脫力般往地上摔。 陸韶圈起她的腰,將人扔床里,嘲諷她道,“您裝可憐的樣子還是這么招人疼,可惜臣早不吃這套了,您自個兒受著。” 姬姮怔怔仰視著屋頂,她的眼神很空洞,有絕望和不甘,她喃喃自語,“本宮沒有錯,你這個下賤的奴才就該去死……” 陸韶彎身過來,一手摸著她的臉,“臣下賤,不下賤怎么會被您一再欺辱,還會留著您這條命,即便臣被您算計的差點去死,也還是舍不得您這個嬌貴人。” 所以她只適合呆在籠子里,拔掉她的爪子,剃掉她的牙齒,讓她只能依靠著他,最好,連走路都不會。 姬姮甩掉他的手,側過臉不想再跟他說廢話。 陸韶哼著小調,“再過些時候,春闈就要開始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女學生參加。” 姬姮艱難轉身,“你說什么?” “臣說,吏部準備開放科舉,往后咱們大魏也會有女人當官,殿下高不高興?”陸韶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像是當真為她著想。 姬姮揪住他的袖子,驚慌失措道,“沒有本宮的允許,誰給他的膽子開放科舉?” 他們一早說好的,開放科舉只能由她提出,這是她的功勞,怎么能讓給別人? 陸韶垂首看著那細手,十指根根如蔥白,一看就知道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出來的姑娘,受不得半點委屈,恐怕過一會就能哭出來。 但他笑得極其得意,“是臣啊,臣跟他說,先帝有意開放科舉,他自然不得不照做了,沒有您,也有六殿下,六殿下學識淵博,不比您這個只會張揚跋扈的公主好?” 姬姮頃刻流出淚,伸手過來往他臉上摳,叫他逮著手扣進懷里,環(huán)住她的腰身往腿上帶。 姬姮一口咬到他肩頭,向他討要著,“那是本宮的!那是本宮的……” 她哭的渾身發(fā)抖,若是以往,陸韶定要抱著哄,可現(xiàn)在他只是笑,撈過她的下巴給她調了個方向,瞧她滿臉淚更是興奮,“沒了!你什么都沒了,活該!” 姬姮后仰著頭想避開他。 陸韶手掌一緊,迫她仰起臉,一口堵住她的唇,肆意親吻。 姬姮止不住打顫,驀地失力倒進錦衾中,被迫承受著他的癲狂。 她失去了希望,她想要的東西被陸韶轉贈給別人,她不會再有機會翻身。 從此她變成了囚鳥,再也飛不出陸韶的手掌心。 第87章 (一更) 受傷 傍晚時分, 陸韶團著姬姮轉到外屋去,她屋里的金魚缸換成了巨大琉璃水缸,整個缸面流光溢彩, 水底下不僅養(yǎng)著金魚,里頭還躺著各色寶石珊瑚。 陸韶坐到水缸旁, 側身看那水缸里的魚游來游去,他以前欣賞不來這玩意兒, 看著花里胡哨的,還難養(yǎng),他看姬姮喜歡, 自己也試過在屋里養(yǎng), 沒幾天就養(yǎng)死了。 但現(xiàn)在再看到這些魚, 他竟莫名生出些趣味, 這些小家伙在這么狹窄的小地方也能自由自在, 倒比人安分多了。 他低頭瞧著姬姮,她趴在自己身前,白著臉動彈不得, 眼眶還有些紅, 只長睫微微抖,撲閃著好似要睡過去。 這回安靜的很,不哭不鬧, 顯然是剛才被折騰狠了,已經(jīng)沒力氣跟他兇。 陸韶冷冷移開眼, 他不會可憐她,這都是她自找的。 京墨站在屏風外結巴聲說,“陸廠督,晚膳已經(jīng)擺好了。” 陸韶便挪到桌前, 長公主府的膳食自來是極好的,姬姮胃口刁鉆,先時宮里的御膳她都能挑出花,后來出來住,先帝怕她不習慣外面的飲食,還特意將御廚賜進了公主府。 這滿桌子菜都是緊著她的喜好,陸韶坐下來,先舀了些鮮rou羹喂到她嘴邊。 姬姮的眸光有些直,腦子也在發(fā)木,她慢慢辨別出這是什么,手一揮將勺子打歪,臉偏到左側,哪怕沒有抵抗的力氣,她也不愿意就這么溫順的受他投喂。 陸韶翹起一邊眉,手固住她的下巴轉過來,繼續(xù)拿勺舀鮮rou羹喂她,“吃。” 姬姮狠狠推開,兇惡道,“本宮就是死也不吃過你手的東西!” 陸韶撇唇哦聲,“那您大概要餓死,現(xiàn)在的長公主府可都叫臣打點過,您院里的丫鬟都是臣重新?lián)Q的,連您府上的管家,也是臣請來的。” 他似笑非笑的瞥著她,“跟在您身邊的那些人,全被臣給扣押了,您就是不為您自個兒著想,也好生想想那些黎國人吧,就剩那么幾個了,全死了多可惜。” 姬姮滿眼錯愕,她是大魏的長公主,她應該受所有人瞻仰,可如今她成什么了,她被這個賤東西囚禁在府里,她出不去,她的人也被抓了起來,他還用這些人威脅她。 她眼睛酸澀,兩手往他脖子上掐,“你這個逆賊!你不得好死,遲早有一天,本宮要親手扒了你的皮!” 陸韶掰開她手,緊握住束到她腰后,專注凝視著她的怒容,陡生出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假如那一天,他真的死了,她會不會難過哭泣。 這想法一出來就讓他自己否定了,他死了正好如她的意,她第一個拍手稱贊,轉頭就能另嫁他人。 這人的狠絕刻在骨子里,她記不得他的好,她只想他死。 陸韶摸到姬姮的脖子,手底下經(jīng)脈跳動,她的脖頸很細,他稍微用勁,就能擰斷,他不止一次想過,她死了會如何,她會變成一具尸體躺在自己身邊,再也不會誆騙辱罵他,更不會想著殺他,他可以抱著她,不必擔心被她唾棄。 可她這般鮮活,嬉笑怒罵皆動人,如果死了,她會腐爛,最后消失在人世間,他想看著她,就再也看不到了,所以隨便她怎么罵他,他都不會放手。 即使是哭,她也只能在他懷中哭,他誓要將她抓在手中。 這是姬姮欠陸韶的,她得還。 屋門被推開,京墨探頭朝里道,”陸廠督,六殿下過來了。” 陸韶頓了頓,準備放姬姮下來。 姬姮揪住他的衣領叫道,“本宮要見六皇姐。” 陸韶扯來軟墊放椅子上,按著她坐倒,他立起身,涼涼掃著她,“殿下還是乖乖呆著吧,總不能臣抱您出去,外頭都看著呢,臣是無所謂的,您不怕丟人,臣能抱您上大街上轉悠。” 姬姮瞪著他一言不發(fā),這樣的眼神在以前是威懾,陸韶很懂她眼神里的意思,但他只將那碗鮮rou羹放到桌邊,溫柔一笑,“臣回來時,要看到殿下吃完,不然臣會很生氣。” 他轉步出屋,臨走時跟京墨道,“服侍她用膳。” 京墨連忙點頭,走到姬姮跟前,她陷在椅子里,那身金袍開了岔,兩條長腿落在眼里白的晃人,她就那么窩著,紅唇烏發(fā),眸子不動,像玉刻出來的人像,沒有煙火氣。 京墨端起鮮rou羹想喂她。 姬姮抬手揮開,碗砸地上,京墨慌的直掉淚,“奴婢求求您吃吧,您一天沒吃東西了,便是再氣,也不能不把身子當回事……” 姬姮的眼珠子轉動,定在她臉上,她立刻緊張的噤聲,姬姮朝她緩緩伸手。 京墨當她想開了,忙湊近她歡喜道,“這桌子菜都是您最愛吃的,奴婢給您……” “啪!” 姬姮狠狠甩了她一耳光,旋即扯住桌布掀起,碗碟全落地上砸碎,屋子里登時一片狼藉。 京墨捂著臉落淚,愣是閉緊嘴不敢再說一句話。 她跟著姬姮許多年了,姬姮很小的時候,她和空青被先帝選出來服侍姬姮,那時姬姮不及現(xiàn)在這般暴戾,也會愛嬌玩耍,跟她們這些丫鬟打成一片,等再大一點,先帝教她尊卑有序后,才慢慢疏遠了,姬姮是先帝最心疼的女兒,養(yǎng)的也比其他公主盡心,慢慢這性子也被寵的不上道,發(fā)脾氣是正常的,但從不會對丫鬟出手。 這是姬姮第一次打京墨,打的特別狠,她還是高抬著臉,冷漠的沖京墨道,“滾出本宮的屋子。” 京墨慌忙擦掉眼淚,跪地上向她拜了拜,“奴婢告退。” 屋門緩緩掩上,姬姮再也看不見外頭的月色,她倒回椅子里,望著那一地碎片突然笑了,探手拿了一塊藏進衣袖中,轉而一只腳伸出來踩在碎片上。 梭的可真疼,那血很快從肌膚里泄出,紅血白膚美的留不住。 她不會屈服的。 —— 堂屋里,姬芙眼見來的不是姬姮,跟陸韶尷尬笑道,“陸廠督怎么還在這里?九皇妹起不來嗎?本宮想跟她說說話。” “長公主殿下剛喝完藥睡下了,六殿下要跟她說什么臣也可以轉達,”陸韶從容道,臉上不露半分撒謊跡象。 姬芙先是訕訕笑,隨即擔憂道,“九皇妹自小就身子不好,小病不斷,這回安大……安雪麟干出這種惡事,九皇妹指定心里難過。” 她自顧自說完,才想起來不該在陸韶面前提安雪麟,陸韶和姬姮那種關系,論起來,安雪麟和陸韶估計也不對付,就像魯昭說的,安雪麟是陸韶親手殺的,死的那么快,不定是報私仇。 陸韶神情自然,“天晚了,六殿下還是回去吧,等長公主殿下身子好些再過來探望她也不遲。” 姬芙略有些糾結,“本宮今兒是一定要見她的。” 陸韶兩手交疊,親切道,“長公主殿下確實睡了,不然臣也不可能出來,六殿下若信得過臣,就跟臣說說。” 他看起來極正派,姬芙也素來覺著他靠譜,便沒什么隱瞞道,“陸廠督和魯昭提出的科舉變革,向前是九皇妹的主意,本宮知道陸廠督說了迂回的話,讓魯昭以為是父皇遺命,這樣他才會老老實實照做,但這原本就是九皇妹想出來的,本宮不能獨占功勞,那倡議文本宮想跟九皇妹一同發(fā)出。” 陸韶手指來回轉,“臣原先也是想說由長公主殿下主持變革,但殿下生病,這事兒才只能落到六殿下的肩上,臣也知這不是小事,壓力極大,六殿下一人只怕扛不住,不過臣保證,無論到時出現(xiàn)何種局面,臣都會站在六殿下這邊,和你們共進退。” 這不是共進退的問題,女科的發(fā)起事關朝政和千古,即使民間有人反對,只要當朝大臣和陛下支持,那些反對也顯得微不足道,但第一個發(fā)起倡議文的人必定會獲利,往后青史留名不說,也能贏的女人們崇敬。 姬芙咬緊唇,過許久說,“九皇妹臥病在床,本宮心知不能煩憂,倡議文本宮會寫,但本宮想以本宮和九皇妹的名義一起發(fā)出,這樣也不妄九皇妹當初私下做的努力。” 她仍記得姬姮曾經(jīng)說過的話,總有一日,朝里的女人也能頂半邊天,姬姮不僅說了,還想去做,她讓韓凝月收了那么多女學生,這些人往后長大都能經(jīng)過科考入朝為官,這些也都是姬姮在背后促成的。 不應該抹滅掉她的功績。 陸韶凝神,姬姮真有個好jiejie,她總是幸運的,先帝活著時,獨得圣寵,先帝死后,也沒落了一份,小皇帝對她這個jiejie大方的很,要什么給什么,jiejie待她也寵,她生長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性子盛氣凌人,飛揚肆意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可那又如何,她心狠手辣,根本不念他的情分,她密謀殺他,就得承受失敗的后果。 倡議文里有她的名字又如何,她出不去長公主府,外面的人是贊頌還是謾罵她都聽不到,他只要她乖乖呆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