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34節
他的嗓音掩不住卑微, 眸光中藏著希冀,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是在癡心妄想,他也只敢在她喝醉的時候問, 乘人之危雖然卑劣,但好過被她羞辱。 姬姮那半閉著的眼睛緩緩掀開, 和他對視。 陸韶胸腔突突震動,她聽到了。 姬姮的眸中漾著水波, 看不見清醒時的戾氣,她就這么和他互看了好一會兒,慢慢將他辨認出來, 她張了點唇。 陸韶頓生緊張。 “……狗東西, ”她罵他。 陸韶淺淺笑出聲, 矮身吻她唇, “臣愿意一輩子給殿下當狗, 殿下不要嫁給別人。” 人的想法總是在變,先前他恨她冷漠無情,等到再將她抓在手里, 分明也可以欺負她, 但見著她傷心就狠不了,被他捧慣了的公主,一點委屈也受不得, 這主仆尊卑在她的腦子里根深蒂固,他也甘之如飴當她的奴才, 只要她一直被他抱在懷里,哪怕打罵斥責他也以為是蜜糖,他只想將這嬌貴的公主供養在手心里。 誰也不能將她搶走,包括她自己。 姬姮瞇著眸子感受他的安撫, 喟嘆著聲,人縮在他胸前,兩手掛在他脖子上,啞啞的哼著。 陸韶喜歡聽她細細的喉音,他輕輕揉著她的長發,吻深了又松開,小聲道,“臣給殿下準備了生辰禮。” 姬姮沒聽進這句話,她的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閉著目眼淚順下淌,沉溺在先前皇帝說過的話里,完全將外界的聲音隔絕。 陸韶張手覆住她的眸子,那些淚全叫他用手揩干凈,他一遍遍摩挲著她的臉,看她不哭了,才從袖里摸出來一顆糖塞進她嘴里,他輕聲道,“臣帶殿下去看戲?!?/br> 他從地毯下取出一個包裹,將里頭的黑斗篷披到她身上,直將她遮的嚴嚴實實,半扶著她站直。 那顆糖化在嘴里,甜味將酒氣壓下去,姬姮清醒了不少,頭再昏沉也對他介防,她涼聲道,“你要帶本宮去哪里?” 她恢復成平日模樣,陸韶也收起那副討好的神情,不咸不淡道,“殿下今兒生辰,臣好歹得了殿下的恩情,總不能沒點表示?!?/br> 姬姮緊蹙著眉,倏地一伸手拔下發里的鳳釵扔給他,“本宮不需要?!?/br> 陸韶捏緊鳳釵沉默,少頃放進袖里,勾唇笑道,“殿下不要臣的釵,自然佳芙宮的戲也不愛看了,白瞎臣盯梢,蹲了好幾個半夜,今兒正好睡個早覺,臣先走了。” 他作勢要走。 姬姮僵冷聲,“慢著?!?/br> 陸韶薄唇輕翹,彎身道,“殿下有事?” 姬姮那點酒勁全因著這裝模作樣的語調給氣沒了,她緊咬下唇,愣是說不出讓他帶自己去佳芙宮的話。 陸韶甩甩衣袖,手指著花棚道,“這里頭蚊子忒多,殿下即是沒事就早點回公主府歇息,臣還得回總督衙門理軍冊?!?/br> 姬姮眼垂著不作聲,手握成拳直抖。 陸韶輕微抿一下嘴,還是主動道,“讓臣帶您去佳芙宮?” 姬姮的睫毛動了動。 陸韶淺笑,探手過來攙住她,沒感覺她有掙動,才帶著她從花棚后方悄悄走去。 這間花棚雖然開在御花園,但往后竟是一條小道,直直通往后廷。 陸韶邊走邊告訴她,“宮里的娘娘殿內大多種著花草,但草木多起來那些守宮的宮女也忙不過來,就會讓這頭的花匠從這里入內幫忙,但花匠位份太低,防著他們沖撞了娘娘,就都挑人少的時候進殿?!?/br> 花匠多是小太監充任,這些小太監大部分都是直殿監那邊的,運氣好點可能遇著貴人提拔,運氣不好的,一輩子只能做個花匠,也就比他先前養馬的職務好點。 姬姮默然,隨他一起沿著小道走,這里邊又熱又潮,走幾步就能不小心踩到泥水,她走了好一會兒終于受不了腳上的臟,嫌惡道,“抱本宮?!?/br> 陸韶在黑暗中輕笑,慢慢抱起她穩步朝前。 他以前也抱過她,那時他抱著人總是謙卑謹慎,生怕惹她不快,現在卻不同了,她整個兒窩在他身上,腿彎和腰上都叫他的手扣緊,他的胸膛堅實,雙臂有力,再看不出先前的少年氣,他長大了。 心也野了。 走了有半柱香,那條小道的盡頭又分出數個小門,陸韶仔細辨認著門上的名字,轉到左側,單手勾著她,空出手來拿鑰匙。 姬姮就看他嫻熟的摸出鑰匙扣,挑出一把鑰匙將門打開,然后低著頭跨過門進去。 “你怎么會有這門的鑰匙?”姬姮問道,后宮向來森嚴,皇帝的女人想出去都難,他竟然能輕而易舉拿到鑰匙入后廷。 陸韶望她笑,“臣有一個兄弟叫王歡,近來頗受劉乾眷顧,底下那些太監最會看眼色行事,什么臟活累活都讓他做,就連直殿監的花匠太監也讓他插一手,這不就湊巧讓臣得了鑰匙?” 姬姮看他笑便沒了好臉色,“放下本宮?!?/br> 陸韶便松手放她下地,這一片都是花地,這個時節正值花季,它們爭相開的熱烈,各種花香混合,好聞歸好聞,但也招蚊蟲,兩個大活人杵中間,沒會那些蚊子就都湊上來咬。 陸韶解了一只香囊給她,“這是驅蚊香草,殿下暫且拿著?!?/br> 姬姮這回倒沒發脾氣扔回去,板著臉將香囊系到腰上,由著他扶自己鉆進花叢中,摸索走了一截,一直到屋墻邊停下來。 陸韶雙手托著她的腰將她抱到墻邊,往上就見窗戶,里頭還亮著燈,隔著窗透出光線,隱約能聽見說話聲,是杜雪荷跟劉乾。 陸韶低聲跟她道,“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在佳芙宮內東閣房后頭,這扇窗一開,就能看見雪貴人?!?/br> 姬姮呆怔,轉瞬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們是過來偷看杜雪荷的,她指定藏著什么秘密。 陸韶自兜里倒出幾個糖果子,自己塞了一個到嘴里,隨后遞給姬姮。 姬姮不吃,只問道,“她有什么秘密?” 陸韶將手抬了抬,示意她吃糖果子。 姬姮撿了顆放嘴里。 “臣上次進佳芙宮聽戲,發現劉乾在佳芙宮一夜沒出來,”陸韶淡淡道。 姬姮一口咬碎糖果子,面上驚住。 “所以臣連著幾日過來探查,發覺劉乾幾乎夜夜留在佳芙宮,”陸韶道。 后妃跟太監私通,這事傳出去,杜雪荷跟劉乾只有死路。 他看著姬姮柔笑,“臣的這份大禮,殿下喜歡嗎?” 姬姮表情微凝,旋即故作冷淡道,“她懷孕了?!?/br> 懷孕的女人能跟太監做什么?沒準是他們私底下商議著怎么對付她和皇弟,這才夜里在一處。 陸韶頓一下,說,“殿下有沒有想過,她可能根本沒有懷孕?” 姬姮咽下果子,抱著胳膊道,“無稽之談,她假懷孕怎么瞞得了太醫?” “殿下太單純,假懷孕也不是不可能,臣去敬事房查過,她只侍寢過一次,那一次還被臣打攪了,陛下再威猛,畢竟年紀大了,她能一次就懷上,難道真是運氣太好?”陸韶徐徐道。 姬姮猶疑,“后妃懷孕都要太醫院診脈,除非劉乾能瞞得過太醫,不然她絕無可能做這么冒險的事。” 那屋里傳出杜雪荷的嬌笑聲,媚的能滴出水,這嗓音姬姮耳熟,曾經她母妃跟胡蘇在一起時,說話也愛這般,膩的作嘔,讓她恨不能親手宰了那個太監。 陸韶看出她怔忡,眼見夜色越濃,想起來她這個時辰該歇息,便帶著她沿原路走,慢聲道,“宮里的娘娘請太醫看脈大多是只挑熟悉的,臣記得皇后娘娘最常請太醫院的陳太醫,現在雪貴人也愛請陳太醫,您不覺得蹊蹺?” 姬姮懵了懵,心下生出計較,她得找時間試探杜雪荷,不管她有沒有跟劉乾私通,若孩子有假,那也能將她按死。 陸韶送她出了花棚,京墨還等在原地,瞧他們出來才松口氣,忙攙著姬姮轉身走。 陸韶揚笑道,“后日翻經節,照往年習慣,宮里不僅要請和尚除祟,大約各宮娘娘公主還得聚一處吃齋念經,殿下可得把握好機會?!?/br> 姬姮眉蹙起又平展,步態輕盈的離開。 —— 佳芙宮內,杜雪荷扭著腰跟劉乾捉迷藏,沒一會就被劉乾捉住抱懷里,沒羞沒臊的亂來,杜雪荷很不開心的哭起來,“我整天害怕,你只拿我當個玩意兒,他們若是提前發現我沒懷孕,我死了也跟你沒關系?!?/br> 這三天兩頭哭鬧,劉乾再大的玩心也被她哭沒了,不耐煩道,“有咱家看著,誰敢欺負到你頭上?” 杜雪荷從他腿上下來,旋身站一邊,略顯鄙薄道,“你現兒手上也沒幾個人,前頭還能用那個陸韶,如今人家飛到枝頭上都不理你了,誰知道他是人是鬼,連陛下都聽他的?!?/br> 后面話她沒往下說,總歸就是陸韶比他這個老太監強太多,她確實后悔的,當初若是撇過他去巴結陸韶,肯定比現在的境況好,她在后宮如履薄冰,皇帝見不著,她腹中還是個假的,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我就不該聽你的話,假懷孕!” 劉乾黑著臉,剜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盒子沖她招手。 杜雪荷小步到他跟前,“這是什么?” 劉乾戳她腦袋,“小沒良心的,可別說咱家不疼你,咱家特意找了幾家大夫才配出這假孕藥,算算日子也有六個月了,你把這藥吃下去,這腹中就算沒胎兒,其他太醫也診不出你的脈象?!?/br> 杜雪荷歡歡喜喜的拿過盒子,急忙揭開將藥丸吞下去,驀地摟著他的脖子嬌聲道,“這后宮里,我只倚仗著你,你可不能把我拋棄了?!?/br> 劉乾一雙小眼睛瞇成縫,“可不是,你父親還指著你能生出皇子,你要是生不出,轉頭他就再送個女兒進宮,你可就沒用了。” 杜雪荷身子一抖,忙媚笑著將他拽進房內。 —— 翻經節那天,宮里早早遣了人來叫姬姮。 姬姮入宮時沒帶京墨,帶的是胡蓉和那頭狼。 她牽著狼一路招搖,那些禁衛沒人敢攔,她的狼是皇帝賜的,誰敢動皇帝的賞賜,哪怕都知道狼性兇殘,還是讓她進了后宮。 彼時一眾宮妃和公主都團坐在佛堂中,見她牽著狼進來,都嚇得瑟瑟發抖,尤其是杜雪荷,直接坐在蒲團上,嚇傻了,她身邊的宮女想扶她,她都腿軟的站不直,一個勁兒的朝后退。 姬姮乜著她,邪肆笑著,手抖了抖繩子,那頭狼仰頭吼一聲,驀地狼眼緊盯著杜雪荷。 第33章 訓狼 “雪貴人不用這么怕, 本宮這頭狼不咬人。” 杜雪荷汗如雨下,假笑兩聲,勉力搭著宮女躲到一旁, 跟那群宮妃縮在一處。 姬姮隨意挑了個蒲團坐好,那頭狼就趴在她身側, 乖的不像話。 她們瞧這狼確實不咬人,才都坐回蒲團, 聽著上首的老和尚念經。 杜雪荷倒霉的很,跟她排排坐,那狼的腦袋朝著她這邊, 綠幽幽的狼眼看著她一動不動。 杜雪荷渾身打顫, 眼珠子也時刻瞄它, 老和尚念的經根本沒聽進耳朵里。 一人一狼對峙許久, 久到老和尚的木魚敲停, 和藹可親的對眾人道,“辛苦諸位施主,愿佛祖庇佑你們。” 杜雪荷小小松一口氣, 慌忙起身準備撤走。 姬姮的手悄悄放掉韁繩, 那頭狼伺機而動,張開血盆大口直沖杜雪荷咬去。 “?。 ?/br> 杜雪荷尖叫一聲,拔腿往其他人跟前跑, 那些人也唬的四處亂竄,整個佛堂吵嚷嚷的, 那頭狼倒是目標明確,只追著杜雪荷,杜雪荷被它逼退到墻角,眼看著沒人上前, 這時才悟出來她只怕真要命喪狼口,她心下百轉千回,最后只得裝作腹疼。 她捂著肚子哀叫,“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