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9節
姬姮蹙眉瞥他。 陸韶道,“先前曾聽劉公公說過,六殿下的駙馬當時是由內官監甄選的,劉公公和內官監的魏掌印交好。” 公主們雖說是皇帝愛女,但婚嫁的事也沒那么舒心,皇帝的臣子那么多,他們的兒子更是多,皇帝不可能個個都認得,所以給公主們挑駙馬的擔子就落到了太監手里,得由太監挑出他們認為拔尖兒的幾個,然后皇帝在其中指出個合眼緣的當駙馬,從始至終公主都不能參與自己的婚事。 盲婚啞嫁。 姬姮低笑一聲,解下腰邊的一串翡翠宮絳遞到他手中,隨即進車里。 宮絳上還有她的淡淡體香,陸韶捏在手中,下意識收緊,他知道這是賞賜,只因為他是奴才。 馬車緩緩朝前駛去,京墨站他身邊道,“殿下最恨身邊人生異心,陸公公可不要辜負殿下對你的倚重。” 陸韶笑一聲,“姑娘的話奴才記在心里。” 京墨快步跟上馬車, 陸韶目送著馬車駛進夜色,過良久慢慢托起那串宮絳放在鼻下深嗅。 -- 隔天晌午,公主府遞了帖子給六公主姬芙,邀她去調香。 六公主的母妃位分不高,原先是商戶女,不過她家中做的香料生意,南來北往都有鋪子,雖說商人地位低下,但正經來說有錢,比一般的官員還富足,去年雍州災情,他們還捐了不少銀兩,只不過人人都念著是英國公的功勞,也沒誰記得這個。 姬芙到公主府時,府里的丫鬟們正聚花廳里玩葉子戲,姬姮坐在上首,看她們吵嚷也沒制止,倒是興味。 空青擠在當中叉著腰朝那幾個輸錢的討要銀錢,眉飛色舞的不行,“都趕緊掏錢,藏著掩著也是我的。” 幾人唉聲嘆氣解荷包,“奴婢們這個月的月錢全給jiejie贏去了。” 空青從她們手里拿了幾個銅板,大方道,“都下去做事吧。” 丫鬟們笑嘻嘻跑出去,空青才起身把門合上。 姬芙坐到桌邊,手指著空香爐道,“九meimei當真叫我來調香的?” 姬姮捏著細簪在香爐上敲了敲,京墨便往香爐里倒香料,味兒沖鼻子。 姬芙擺擺手,“你是叫我來給你練毒的吧。” 姬姮攪拌著香料,慢聲道,“六皇姐月初就要出降了吧。 姬芙紅著臉,“說這個干什么?” 姬姮放下鑷子,牽過她的手道,“六皇姐喜歡那位王公子嗎?” 姬芙眼含落寞,“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又沒人在乎。” 姬姮靠回憑幾,望著窗邊盛開的石蒜緩緩道,“你看那花開的多好看。” 姬芙順著她的目光往窗邊看,那些石蒜開著艷紅色的花,在風中搖曳生姿。 “書上將男人比作葉,女人比作花,只說紅花必須有綠葉襯托,卻沒說紅花不需要綠葉也能開的紅火,”姬姮道。 姬芙摳著指頭沒接話。 姬姮淺啄清茶,嗓音低冷,“若將來父皇給我挑一個愛逛窯子的男人當駙馬,我定先殺了這個男人,再跟父皇決裂,我的駙馬需得向著我,否則我不要。” 姬芙瞪著她,“你……” 姬姮笑,“那位王公子愛逛窯子,你知道嗎?” 姬芙眼圈泛紅,“你從何得知?” 姬姮掃一眼京墨,京墨上前道,“奴婢的弟弟在國子監打雜,前些時候他休假過來找奴婢,跟奴婢閑聊時說過,戶部侍郎家的王公子常跟張監正的公子一起去花樓廝混,回來還會在學生中吹噓哪個花娘身嬌體軟,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威猛。” 姬芙立時站起身,急往外走,“我要找父皇。” “六皇姐稍安勿躁,”姬姮放下茶杯道。 姬芙停住腳,轉頭看她。 姬姮說,“凡事講證據,六皇姐得帶著證據去。” 京墨說,“王公子和張公子近來愛去萬花館。” 姬芙矮身拍拍姬姮,“若我能退婚,往后九皇妹便是我的大恩人。” 姬姮露出笑,難得乖巧。 姬芙大步出了花廳。 姬姮伸了個懶腰,跟京墨道,“晚上幫六皇姐一把,最好滿燕京都知道,張監正的兒子和王公子狎妓。” -- 這天半夜,那位王公子和張元修被姬芙的外家從萬花館中抓了個正著,據說當時兩人懷里還抱著衣衫半解的姑娘,場面怎一個混亂了得。 未過一個鐘頭,全燕京城都傳遍了,這張元修是國子監中出類拔萃的學生,出了這樣的事,那些以入讀國子監為榮的學生都開始質疑其水準。 一夜之間就出了數種判學論,甚至有言辭激烈的開始擔憂大魏未來。 這些聲音當時還沒傳入宮中,六公主的母妃趕在皇帝上早朝前跪在紫宸殿的石階上向皇帝哭訴。 皇帝當場震怒,向她再三保證早朝后定給個交代。 及至早朝,都察院右都御史上奏張王二人惡行,在太和殿上痛批其毀壞國子監名譽,令國子監生及天下書生蒙羞。 皇帝怒不可遏,當著群臣的面將張監正和王侍郎罵的狗血淋頭,當堂將二人的官職罷掉,并令國子監將張王二人除名,朝官無一人敢出面求情。 皇帝做事迅速,于晌午頒出律令,有夜宿柳巷,行為不檢的書生,皆不得入國子監,有此劣行的國子監生,一經查出立刻逐出國子監。 這一律令發出,民間的那些非議也慢慢消失,都稱贊皇帝英明,大魏之福氣。 前朝動蕩,后廷也不安寧,那位準駙馬被廢掉,之前主持甄選駙馬的內官監掌印也被皇帝打入了大牢,整個內廷二十四監都籠罩在皇威之下。 -- 公主府內,姬姮在欣賞皇帝送來的一株紅珊瑚,聽說是高句麗進貢的,只有兩株,一株在皇后宮中,一株給了她。 “劉乾最近過的如何?”姬姮圍著紅珊瑚轉一圈,探手在上頭摸了摸,確定那赤色不是顏料染上去的。 她立在那一人高的紅珊瑚旁,仰頭看珊瑚頂端雕刻的玉石花,細白的脖頸微微伸長,她的肌膚在日頭下瑩潤生輝,一如她這個人矜貴、乖張。 陸韶眸色濃黑,躬身道,“回殿下,內官監掌印鋃鐺入獄后,劉公公連著幾夜,屋里的燈都點到天亮。” 那就是睡得不安穩了。 姬姮嘴邊蕩起笑容,踱過來伸腳踢他,“所以你現在混得還不如一個普通太監,倒給他當看門狗去了?” 她的腳抵在陸韶腳背上,本就生的玲瓏,這會兒在他腳上顯得越小巧。 陸韶禁不住想起那日她赤足挑著他的下巴,那足綿白軟香,很適合握在手里把玩。 姬姮看他沉默,以為他在羞愧,便道,“本宮不養廢物。” 陸韶頓了頓,道,“劉公公有一個心腹,是他的左膀右臂,平素劉公公辦事都會指派他,奴才只能替劉公公處理雜事,要緊的他都不會讓奴才去做。” “御馬監提督徐忠義,”姬姮說出名字。 陸韶頷首,“徐公公不僅替劉公公協管西廠,邊塞監軍也常是他去。” 姬姮沉思了一會,問道,“本宮記得,月底你們御馬監該派人下地方縣府去征要稅款了。” 陸韶輕聲答道,“月底前劉公公五十大壽。” 姬姮眼眸頓顯陰寒,“想辦法討他歡心,哄他派你入建陵征店稅。” 第10章 蹲下來給本宮洗腳/熬鷹…… 太監過壽向來朝官都不敢去私下祝賀,畢竟被皇帝知道又是一條私通內廷的罪責,所以太監的壽辰也只有底下一堆小太監敬著。 緣著禁令,劉乾的壽辰宴只能在府里,底下坐著小太監們奉承他,可這宴吃的怎么也不舒坦。 徐忠義看出他意興闌珊,舉酒起身敬道,“今兒是掌印的好日子,奴才祝掌印歲歲有今朝,福壽安康!” 劉乾眼皮耷拉,翹著指頭拍拍胳膊,“瞧著咱家沒勁兒,你都敢敷衍咱家了。” 徐忠義連忙抬起手在半空中拍了拍。 片刻時間門外走進來個女人,妖柔嬌俏,眉間帶著浪蕩風情,她扭著小腰到劉乾桌前,嬌聲道,“奴家見過掌印。” 劉乾那對眼珠子在她臉上看了看,轉向徐忠義,“幾個意思?” 徐忠義嘿嘿兩聲,“奴才知道掌□□情不好,特意去萬花館把芊芊姑娘請來給您作陪。” 劉乾揚手將酒杯砸他臉上,滿座小太監都怕的畏縮著。 “前頭這萬花館才出了那檔子事兒,你還敢把萬花館的姑娘往咱家府里請,你是嫌咱家不夠鬧心吶?” 那位芊芊姑娘咬著帕子低哭不已,原本大好的壽宴愣是被她哭的像喪宴。 徐忠義摸掉臉上的酒水,忙叫手底下人把芊芊姑娘送出門,苦著半張臉,“奴才的不是,掌印莫怪罪。” 他坐回到座上。 其余太監看這架勢也不敢再送美人,都自覺敬酒送禮。 劉乾看著那些賀禮興致缺缺,倒也沒計較。 等到陸韶上前,他也依樣給劉乾說了一圈賀詞,劉乾聽得膩,都準備讓他退下了,他緩緩笑道,“奴才手頭不富裕,給掌印的賀禮比不得其他公公貴重,也就是討掌印一個歡心。” 劉乾被他逗起了興味,“小陸子要送咱家什么?” 陸韶拍一下手,門外只見王歡托著一只海東青進來,那只鷹仰首挺胸,眼神兇煞。 陸韶抬了抬胳膊,它立刻展翅飛到他手臂上,進前才看得清那爪子個個帶鉤。 劉乾瞇著眼睛觀察它,稱贊道,“這鷹熬的不錯,熬了幾日啊?” 陸韶彎腰道,“回掌印,奴才熬了七天七夜。” 劉乾嗯一聲,朝他伸出手。 陸韶手一震,那只海東青就老老實實的飛向劉乾,劉乾摸了摸它,它轉動腦袋,鷹眼和他對視,竟沒有攻擊人。 劉乾哈哈笑,贊許道,“咱家很喜歡!” 陸韶彎了彎唇,退身回座上,他眼尾余光瞟見徐忠義,對方忍著怒氣瞪他。 劉乾得了海東青心情大好,他清清嗓子,問徐忠義,“這眼瞅著快十一月了,各地的店稅你收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