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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也如此,只有郁荼和顧淵現在見到的這個修士,還能像是個人族一樣交流。 顧淵的目光從這人眉梢的那道疤痕開始,一直滑到他的下顎。來回兩邊以后,顧淵眼底沉了下去。 程穎從常彩云的記憶里看到灰袍修士時只覺得眼熟,如果當時顧淵在他身邊的話就會立刻告訴他這份眼熟來自何處。 ——這個人,像郁荼。 顧淵一直喜歡說自家大美人像是只披著兇獸皮的大兔子,如果換成這人,顧淵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水蛭。 那種隱藏在暗處的,粘膩陰毒的特征和郁荼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但如果隔絕氣質影響,再將他側臉的疤痕移開,就會發現,這人鼻骨高挺唇線削薄微微拉長的眼梢若是垂下,遮住眼睛。 和郁荼像了個八成。 …… 顧淵“唔”了一聲,抬手摸了下鼻尖,“真不巧,我這才傷到頭,有點想不起來您是哪位了。” 他說得隨意,仿佛對面的半蛇修士是他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這種本事,顧淵早在商場上練得爐火純青,借此現行試探對面人的態度。 那人眼神很奇怪,夾雜著不可置信的打量目光在顧淵的臉上身上掃了幾遍,接著演變為嘲諷。 他唇角的笑容逐漸擴大,沙啞的笑聲輕輕響起,再擴大,帶著毫不掩飾的狂喜,仿佛顧淵這句話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樣。 顧淵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笑了片刻,這東西大概是覺得沒有另外一個人的迎合,自己在這里有些無聊才慢慢停下。他用手臂將自己又往邊緣挪了點,顧淵略微一抬眼,目光在那條被釘在石鐘乳上的蛇尾上頓了一下,接著漫不經心地收回,重新和這人對視。 “我沒想到……我真沒想到。”這人笑出了眼淚,“你居然真的——哈!” 他拱起脊背,向下探頭望著顧淵,“你居然真的敢和吾主作對!你居然敢忤逆天道化身!” “修為盡失,記憶全無。郁荼那個怪物是把你圈養在什么地方?當初的天劍閣閣主,如今只能仰人鼻息,感覺怎么樣?顧寒州?” 他像是一條被禁錮了太久的毒蛇,迫不及待地將所有積存的毒液一股腦地發泄出去。他看著顧淵希望能從那張臉上看到后悔驚慌或者隨便什么代表無能的情緒。 但他失望了。 顧淵平靜的很。 “還好吧。”顧淵嘴角勾勾翹翹,“也就每天早上在阿荼懷里面醒來,摸摸腰摸摸胸再趴在窗臺上看郁大宗主舞劍,然后一起吃飯一起看書。睡覺前牽著阿荼去溫泉泡澡,時間會長一點,也有可能要洗兩遍,你懂吧。 之前還說要帶他去人間逛一圈,再有一月就是花燈佳節。 就是有點不太好,阿荼總是很擔心我的身體,每天都搗藥給我熬藥湯,真的太苦了。好在喝完以后,他會給我吃蜜餞。” “這日子確實疲懶了些,” 顧淵的目光上移,那眼神極輕,在流血的蛇尾上頓住,又慢吞吞地看了眼四周, “的確,不如您來、得、刺、激。” …… 顧淵微微一笑,“至于你說的天道化身,實不相瞞,在咱倆見面之前,我還以為這個稱號該加在我頭頂上。” 距離太遠,顧淵不能清晰地確認這東西頸上的青筋有沒有暴起,但看邊緣被他捏碎的一小塊石壁是氣得不輕。 有點羨慕,顧淵心中不著調地想著,自己什么時候也能有這捏碎石頭的本事。 “顧淵,你是覺得郁荼很快就會回來護著你嗎?”那東西神情陰鷙,“我告訴你,他不會過來的……” “我知道啊。”顧淵平靜,“這不明顯是你拿一只手把我家阿荼調走了嗎。” “幼蛇的隱匿能力連阿荼都發現不了,你只需要把手臂讓他們帶到陷阱里去再走開,阿荼就能清晰地察覺到你。” “是因為發現我的異常才決定這么做的吧,即使是發現了,也不敢親自硬剛我家阿荼,偷偷摸摸拿條手臂扔過去。 之前躲在幼蛇堆里倒是一聲不敢吭,現在逮著我這個廢物恐嚇。 這股膽小如鼠的窮酸味我還真沒見過,恕我直言,您好像還不如廢物呢。” “哎,我倒是有點好奇,要是我修為未失你會怎樣?瑟瑟發抖地繼續躲著,生怕我來取你狗命嗎?” 顧淵停了一下,突然笑了,“你真是和我家阿荼差遠了,郁光風。” 半蛇的修士瞳孔驟縮,“你!” 顧淵:“才想起來,我是不是以前就和你說過這種話,剛順口就說出來了。” 他的記憶就像是放在竹筒里的石子,竹筒上只開了小小一個孔,必須要用力搖晃才能將石子倒出來。必須要有刺激,才能讓他下意識想起一些事情。 郁光風…… 顧淵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和郁荼一個姓,又是這樣相像的長相,說沒有血緣關系大概顧笙都不會姓。 ……顧淵隱隱感覺自己觸到了龐大真相的一點邊角。 “對了。”顧淵狀若無意地開口說道,用得還是剛才那副滿帶優越感的聲調。 “剛就想問了,你尾巴上的那把劍,是我的吧。” 他猝然盯住郁光風的眼睛。 剛才所有漫不經心的鋪墊,都是為了讓這條半蛇怪物放松警惕。從最一開始看見他起,顧淵就被那把墨色的長劍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