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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游戲不停 連沉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歸廬的。 長天的話反復在他腦中回蕩, 如同鉆心的、惡毒的詛咒。 所以得知凌蕭行的死訊,曲冰,他的師尊, 險些走火入魔?在那之后守了凌蕭行十年的尸身? 什么樣的情分會讓一個劍修易主本命劍?把對方看得跟自己性命一樣重要, 才會。 曲冰的話仿佛就在耳畔,“你只需要明白, 將來你所有回想起來的事情,為師都知道。等到那時候,你可以重新審視我們師徒之間的關系。” 都知道嗎?所以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把他從墳墓里救出來?又是怎樣在朝夕相處中, 看著手刃心上人的敵人, 日日喚她“師尊”?像個傻子一樣討好賣乖? 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反而要對他好, 帶他看山川湖海,領他嘗人間百味?就為了有朝一日, 揭穿他們是仇人的真相嗎? 他好想問問師尊,“和殺了你心上人的仇人雙修,是什么感受?!” 歸廬的窗棱在靈火照耀下,映出曲冰的剪影。一想到那個他日日夜夜渴望占有的師尊,清冷的外表下, 灼熱的心為別人而跳動,連沉就嫉妒到要發瘋。 他瘋狂地想著,師尊和凌蕭行之間的感情究竟到什么程度,有沒有凌蕭行習劍, 師尊撫笛;有沒有花下含笑,互訴衷腸;凌蕭行那雙持劍的手, 有沒有碰過師尊…… 為什么不能早一些遇見師尊?不,早一些遇到,他只會殺了她!為什么師尊喜歡的, 偏偏是凌蕭行? 他以為對手是許方澤這個照得黑暗無處遁形的太陽,沒想真正迎上的,是宇宙鴻荒。 他如此渴望師尊的從前、現在、以后,可原來,里面沒有一樣是他的。 既然反正得不到,那就毀滅吧。 他現在就要得到師尊!不是重新審視師徒關系嗎?那就親手撕開師徒關系的假皮!他要讓師尊知道,什么是一個男人占有女人的要!什么是欲_火燒至荒原焦土的那種要! “沉兒嗎?怎么在外面站著?” 不知道什么時候,曲冰已經立在門邊。她方才想重新撿起異志,卻怎么都看不下去。長天的莫名其妙讓她有些擔心弓奇。 這個憨憨的師兄,能應對得了情緒起伏如此大的長天嗎? 既然看不進去,便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只是沒想到,會在門口見到站在陰影里的連沉。 也不知道養成的什么奇怪習慣,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連沉總不自覺站在光線最暗的地方,仿佛要將自己融進濃墨里。多虧修為到她這個程度,不是刻意隱匿的話,總能看得見。 連沉罕見地沒有回答她,也沒有從陰影里走出來,就那么固執地釘在原地。 曲冰朝他招招手,連沉的身形仿佛微微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邁出腳步。 這倒讓她好奇了,連沉以前從來不會不理她,這是怎么了?她仔細回憶白天的種種,沒留意到對方什么時候開始這樣不對勁。 方才聽到曲冰的聲音,連沉抬眸,看到那個他最信任也騙他最狠的人,就那么仿若無辜地望著他。 及至曲冰招手,他幾乎下意識動身,意志卻又生生將意圖邁出去的步子拉回。 黑暗仿佛是一張遮羞布,將他不堪的想法藏匿;又仿佛一個牢籠,將他隨時會失控的想法關起來。 “沉兒,怎么了?” 連沉抬頭,曲冰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的身前,正自下往上歪著頭瞧他。 她長眸里的關心,若是假裝,也未免裝得太真。 連沉聽到自己用略帶沙啞的嗓音問: “師尊說過,想從徒兒身上取走非常重要的東西,那東西是什么?” 曲冰一怔,目光從對視滑向他的心口。 下意識的動作做不得偽,想要……心嗎? 等待他不可自拔的一刻再狠狠踐踏,讓他求而不得,生不如死,誅心是嗎? 呵呵,可是師尊,你已經得到了啊…… 曲冰記得,她好像沒說過要從連沉身上取走重要的東西,只是打過比方而已。 怎么會忽然想到這個問題?終究只是比方,是否用得著連沉的心頭血去復活凌蕭行還未可知,她怎么回答比較友好? “不管師尊要什么……”連沉趕在她回答前先開口,“徒兒要這個?!?/br> 曲冰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一雙手臂拉著倒入堅實溫暖的懷抱。 很快,天旋地轉襲來。熟悉的,靈府被沖刷的感覺。 曲冰驚得神魂僵硬,爾后便被無孔不入的感受淹沒。她仿佛看到玄沙漫漫寸草不生的荒漠,因為一場春雨而長出茂密的青草,以及遍地顫顫巍巍、帶著竊喜與羞怯的小花。 曲冰蹲下身,指尖輕輕點上這些惹人憐愛的小家伙。花草在微風中時不時彎腰,可可愛愛地向她點頭。然而轉眼之間,春雨化作寒意刺骨的冰凌,殘忍地、密不透風地落下來,將那些剛才還欣欣然的花草狠狠砸進玄沙。 她想阻止漫天冰凌,也想張開雙臂護住那些一望無際的顏色與生機??伤绱嗣煨?,只能看著廣袤的生機成片成片地覆滅。 “徒兒要師尊。” 連沉的聲音帶著某種神秘的蠱惑意味,如一張有生命,會自然生長的網,從頭到腳一點點蔓延、束籠。 較之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感受直擊曲冰的神魂,沒有任何鋪墊與緩沖。她感覺自己像是汪洋里的一片輕舟,在狂風暴雨中隨時會散成一張張浮木,在壓倒性的強大力量面前,甚至忘記自己究竟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