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頁
盛棲池抽噎著,聲音一頓一頓的,無法自控:“你,為什么,騙我?是,癌,嗚嗚嗚,癌癥嗎?” “就是一個小腫瘤。”舒琰用手指擦著她臉上不斷滾落的淚珠,“沒什么大事,住完院就好了。” 盛棲池努力地睜大眼睛,隔著朦朧的淚意看向舒琰的眼睛。 她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包容,平靜無聲,如山似海。 盛棲池緊繃著的那根神經突然間斷裂,崩潰大哭。 “你騙我!爸爸生病的時候你就是這么騙我的!結果呢?” 結果爸爸沒能出院,就永遠地離開了她。 舒琰安靜地看著她,眼圈一點點泛紅,卻還是笑著,像哄著撒潑任性的小孩。 “mama沒騙你。真的沒事。” 盛棲池頭重腳輕,急火焚心,太多被忽略的細節混著后知后覺的情緒翻涌上來,將她淹沒,她失去自控的能力,只剩本能,像個初生的嬰兒那般,在母親面前無能地哭泣。 一聲又一聲,喃喃地叫著“mama”。 — 平靜下來,已是半個小時之后。 盛棲池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恍如隔世。 爸爸去世的幾年里,她時常會夢到在病房里場景,和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如出一轍。 仿佛噩夢上演,盛棲池內心深處潛藏的恐懼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惡龍,囂張肆意地盤旋而出。 她沒想到自己會崩潰,崩潰過后,只剩恍然夢醒的不真實感和疲憊。 人的承受能力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強大些。 盛棲池在恍若被“白日夢魘”纏困住的情緒里被動地接受了舒琰患上癌癥的事實。 不是無關痛癢的小腫瘤,是宮頸癌,哪怕被她撞到了病床前,舒琰都沒忍心告訴她真相。 盛棲池之前那些難以消解的被拋棄的情緒在這一刻后知后覺地全然化成了后悔和自責。 舒琰從來沒有想過拋棄她投入屬于自己的感情生活,從頭到尾,舒琰都是在保護她。擔心自己生病的事情會影響盛棲池的心情,耽誤她的學業,也為了她能去更好的畫室學習培訓,從確診那天開始,舒琰就著手為她為了辦理了轉學。 二月初,把盛棲池送到A市安頓下來之后,舒琰前往霖大醫附院進行了zigong切除手術,術后反應良好,出院后短暫居家修整一周,她便又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四月份,舒琰抵抗力下降,開始頻繁感冒。 五月,她發了一場高燒,臨時住院,誤掉了盛棲池在三中的第一次家長會。 七月中旬,術后病情再度復發,舒琰不得已二次入院,接受化療。 “我反復咨詢過專家,她最初發現時屬于早中期,雖然術后復發了,只要好好配合接受治療,治愈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李恒盡量用最簡單易懂的說法跟她解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她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瞞著我?”盛棲池聲音艱澀,尾音輕顫著。 李恒溫聲道:“沒有到危及性命的程度,她怕你聽了會擔心,會害怕,怕會影響你的學習。做父母的,總是想讓孩子時時刻刻都無憂無慮,你要體諒她的苦心。” “所以她就不告訴我,生病,做手術,住院,化療,她都沒有告訴我,我都沒有在身邊。”盛棲池垂著紅腫的眼皮,哽咽道:“我應該在的。” 可是她不在。 那么多疼痛難捱的時刻,她都不在。 也永遠,都沒有辦法彌補回來。 — 李恒又進了病房,盛棲池一個人沉默地坐在長椅上。 腦子里昏昏沉沉,那種不真實的感覺還揮之不去,心里的痛感卻真實而凜冽。 她揉了揉腫脹的眼皮,記憶不受控制地在腦海里亂轉,莫名的就想到了初二的時候。 那時爸爸剛過世沒多久,舒琰全面接管了公司,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常常晚上回到家之后,盛棲池就已經睡了。 有陣子流感肆虐,盛棲池也被傳染了,舒琰還在加班,她一個在醫藥箱里翻找了幾片感冒藥吞下,便蒙頭睡了。等到舒琰回來時,她已經燒得渾身guntang。 再醒來時是在醫院,舒琰就在病床邊守著,一只手握著手機,眼皮昏沉地半闔著,她的手指輕輕一動,舒琰立刻便看了過來。 “不舒服怎么不跟mama說?”舒琰皺著眉問她,語氣卻還是溫柔的。 “沒有不舒服。”盛棲池撒謊,“我都沒感覺。” “難受嗎?”舒琰摸了摸她還發燙的額頭,“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晚餐沒吃,其實她胃里已經空得發疼了,卻看著舒琰眼里的紅血絲輕輕搖頭:“不餓,我想睡會,mama,你也睡一會吧。” 舒琰笑著說不困。 后來,她病好了,舒琰卻也發燒了。 盛棲池半夜起床喝水,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吃退燒藥。 第二天,舒琰照常去了公司,她也裝作毫不知情。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們習慣了彼此隱瞞,報喜不抱憂。 曾經保護他們的那個男人走了,她們都想為彼此撐起一片天。 十七歲了,即將觸摸到成人世界的大門,盛棲池自信地以為她已經足夠堅韌,勇敢,可以獨當一面了。 可到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這么脆弱、膽小、不堪一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