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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你跟他吵了起來,然后把他推了下去。”齊時雨的聲音像鬼魅一樣,朝沈停云低語道,“你記得的,你明明記得,你殺了他,是你干的。” 不是,不是的!沈停云頭幾乎疼得炸開。 絕對不是自己,不會是自己! 忽然,宛如雷鳴劃破長空,沈停云猛地想起了關于那天更多的事情。 小靄抱住了自己,然后不知為何,企圖將自己從圍欄邊推下去。 可是小靄忘了,自己的兄長,能被選為護衛王爺安全的貼身護衛,說明武藝足以獨步整個王府,他一個風月場所出身的小倌,哪里有能力把沈停云推下去。 兩人糾纏間,屋頂的圍欄忽然斷了,小靄就這么,在自己的掙扎抵抗下,掉下了樓。 確實……把他推下去的人,確實是自己沒錯。 系在沈停云每一處關節上的絲線在一瞬間斷裂,他像一具斷線的木偶,癱倒在了地上。 眼淚砸在地上,留下了雨水般的痕跡。 自己怎么會讓小靄掉下去呢?明明自己會輕功,為什么當時沒有跳下去護住小靄? 是因為失望嗎?失望自己血脈相連的弟弟竟為了一己榮寵企圖殺了自己,失望小靄變得滿腹心機……原來,自己竟真的在那一剎那想過要小靄死。 “你想起來了對嗎?”齊時雨彎身為沈停云擦去臉上的淚水,從袖中掏出了一粒藥丸,放進了他的嘴里。沈停云把藥丸咽了下去,茫然地看向齊時雨。 齊時雨跪在了他面前,將人抱進懷里,溫柔地說道:“停云,你知道嗎,其實我根本不喜歡濛濛。但我從小就答應過他,要娶他為妻,我不是沒有做過反復無常出爾反爾的事情,可是唯獨對他,我不想食言。或許是因為,我不想辜負曾經那個少不更事的自己。想用這件事時時提醒自己,你看,你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這么糟糕的人,也有過天真的時候。” 沈停云腰腹猛地疼了起來,他蜷縮成一團,齊時雨就伏在他背上,繼續低聲說著。 “我絕對不是什么好人,無論什么時候都在算計著,算計人心,算計權力,對誰都是滿腹的懷疑,每做一件事都在不斷地權衡著利弊。現在想想,我對濛濛,何嘗也不是在算計著?我算計他的出身,算計他的血脈,即便算計遠小于我想要對他好的真心,可我也是算計了。” “我這輩子欠他的恩情,始終沒能還上。你殺了他,所以我只能殺了你,一命換一命,算你欠他的。”齊時雨說,“但我也欠你的,所以我也賠你一命。喻寒依的兵就要攻進來了,我覺得他應該還有話對我說,等和他說完了,我就去找你。” “停云,在路上等等我,下輩子我們就做普通的百姓,你當少爺,我給你當小廝,伺候你一輩子,你說好不好?” 沈停云腹中疼了許久,聲音聽得斷斷續續,只聽清了齊時雨后面說的那些話。 他拼命地搖頭,不好,下輩子還是別見了。要是真有下輩子,一定要投胎到普通人家,放牛、種地,過最平凡的人生。 隨著時間的推移,沈停云感覺疼痛漸漸減弱,逐漸有血吐了出來。 大概自己是真的快要死了。 他原以為自己今天會死在素未謀面的侄兒手里,卻沒想到齊時雨提前對自己動了手。 也好……沈停云想。死在王爺手里,總好過死在旁人手中。這樣黃泉路上,便是恨,也只恨他一個。 沈停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這次的混了些血,劃在臉上,留下了兩道紅痕。 死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也很害怕。 爹,娘,小靄……沈停云想起那些離他而去的親人。 他也曾有過一個家,在京都郊外的小鎮上,家門口種著一棵長了百年的梧桐。 每到花期,母親都會拾了地上淡紫色的桐花插在發間,父親會笑著念出一兩句他聽不懂的詩句來稱贊母親的美貌。弟弟會躲在自己的身后,被樹干上爬著的天牛嚇得瑟瑟發抖。 可是他們每個人都不在了,只剩了自己。 沈停云用盡自己最后的力氣,輕輕地在齊時雨唇上落下了一個吻。 齊時雨從不和他接吻,他也不敢去碰王爺。上次和王爺唇齒相交,還是在蘭芳宴醉酒的夜晚。 雖然并不光彩跟體面,他卻一點兒也不后悔那日的所作所為。每次在床榻上被齊時雨折騰到幾乎昏死過去的時候,他都會想念那個晚上。可惜那個溫柔的王爺再也不會對自己那樣了,他們之間,隔了小靄的一條命。 齊時雨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沈停云。 唇齒相觸的剎那,他感受到了無比熟悉的氣息——那個他曾經反復記憶,絕對不能忘記的氣息。 可是濛濛明明已經死了呀…… “你爹對你不好,不如你跟我逃走吧。”雪夜里,幼小的齊時雨朝方濛伸出了手。 方濛卻不假思索地拒絕道:“不行,我弟弟還在,我不能扔下弟弟一個人。” 弟弟,對了,他還有一個弟弟,無比珍視,寧愿被繼父打死也要回去守護的弟弟。但越華從沒有跟自己提過關于兄弟的事情。 雙生的兄弟,自然連氣息也差不多少。所以當初丹朱河畔,越華略有差異的氣息,根本不是因為年歲和經歷的變遷,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是當年的方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