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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呦呦是要他, 將那道紅綢蒙在她的眼睛前, 就像她娘親之前那樣。可平日里對女兒百依百順的穆驍, 這時候沒法兒依順女兒,背身僵站著的他, 雖然后腦勺沒長眼睛,但卻能感覺到顧琳瑯的眸光, 正灼灼地盯在他的身上。 真感覺快要后背冒汗的穆驍,背著身,抖著手臂, 輕拽了拽自己的衣袖,想將衣袖從呦呦手中抽離, 趕緊走人。可呦呦的小手,卻攥得緊緊的,一點也不肯松開, 口中也依然催嚷著, 要他轉過身去, 給她蒙眼睛。 “父皇……轉……轉啊……” 坐在娘親膝上的小公主, 回頭看著她的父皇, 鍥而不舍地催喚著。琳瑯聽著小公主的催喚聲,僵著身子坐在榻邊,怔怔望著身前那個穿著龍袍的高大身影,滿心驚茫。 之前她聽晉帝說話聲音, 以為他至少有五六十歲。五六十歲的男子,就算因養尊處優、保養得宜,應也雙鬢泛白、后背微駝了,可身前背站著的大晉皇帝,卻脊背挺直、身姿英武,頭發絲兒也根根黑亮,一點花白也沒有。 ……單看背影,晉帝似和五六十歲的人,半點關聯也無,就像是個二三十歲年紀、身體健壯的年輕男子…… ……是晉帝,保養得特別特別得宜,所以還能在這把年紀時,烏發黑亮,身姿矯健,背影就似年輕人嗎? 滿心疑惑的琳瑯,懵懵想著時,漸又覺眼前這道背影,越看越是眼熟,好像她不久前,曾見到過。 ……不久前,曾見到過? 琳瑯腦海內忽然閃現過許多個幽夜,以及那些幽夜里,在她眼前,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的熟悉身影。 腦中嗡地一響,一顆陡然驚震的心,霎時像是要被硬生生撕扯成兩半。理智明確地告訴琳瑯,這一猜想,絕不可能,告訴她,不應做如此可笑的聯想。可是,眼前的背影,又確實是越看越為眼熟,蒙她雙目的紅綢,已被扯落下來,她此刻耳清目明,沒有辦法直接無視自己雙目所見。 就在琳瑯心海轟然一片,雙眸一瞬不瞬地,死死盯望著身前熟悉的背影時,被死死盯看著的穆驍,也能感覺到顧琳瑯在后看他的目光,越發灼烈起來,簡直就像是兩道燃著烈焰的光芒,快在他的后背處,生生灼出兩個火窟窿來了。 不能再這么杵站下去了,穆驍決計非走不可。情急之下,他在強拽自己的衣袖時,稍用了點力氣,也以為這點氣力,應傷害不到呦呦,卻不想,他軟糯糯的女兒,性子倔得像頭小牛,硬是死死拽著不松手,即使已被她父皇的力氣,拽帶著快從她娘親膝頭跌下了,她也依然,緊緊地攥著父皇的衣袖。 本來,若是琳瑯沒有因為背影熟悉而心神大亂,看得到懷中的小公主,快要跌下去了,定會趕緊伸手將她抱住。可偏偏,琳瑯因眼前身影神似某人,心神驚恍地注意不到其他事情,沒有發現坐她膝頭的小公主,就快要摔下去了。 于是,在一個急著要走、一個心神怔茫、一個死死攥著小手不松開的情況下,背著身的穆驍,急忙向前跨走了一大步時,原本安穩坐在娘親膝頭的小公主,直接因此被拽跌了下來,嚇得驚叫出聲。 這一聲驚叫,令穆驍連忙回身,也令琳瑯迅速回神。他二人,一個慌忙彎身去抱,一個趕緊低身去摟,同時抱住了離地僅有兩寸的小公主,也在抱住小公主的一瞬間,在松一口氣的同時,眸光交接,四目相對。 仿佛殿中的空氣,都在這一瞬間,完全凝結住了,有如一潭死水的詭異氣氛中,兩個大人俱僵著不動、沉默無言,而中間的小公主,不知道這世界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只是看看不動不說話的父皇,又看看不動不說話的娘親,歡快地舞著手中顏色鮮艷的紅綢,笑著道:“蒙啊~蒙啊~” 父皇不幫她蒙眼睛,她就幫父皇蒙眼睛。小公主準備將紅綢蒙向父皇的眼前時,又忽地想到一個更好玩的主意。她笑著將輕軟的紅綢,用力向上一拋,被折成幾疊的寬大紅綢,在半空中飄散落下,覆罩住下方三人的視線,將他們籠罩在一片輕紅色的小小世界里。 “父皇,天紅了~” 小公主小小聲地感嘆著,向父皇分享她的神奇小發現,但穆驍,已經完全聽不清女兒在說什么了。他的眼里,只看得到這片紅色世界里的顧琳瑯,只看得見這輕綢的赤紅色,像是浸染到了顧琳瑯的眼睛里。顧琳瑯沉默驚望他的眸光,如浸血色,震驚、憤怒、不解等種種情緒,凝結其中,復雜無比。 小半個時辰后,玩累了的小公主,在天子的龍榻上,沉入了香甜的睡夢里。離榻不遠的屏風前,琳瑯靜默無聲地垂目坐著,徹底玩砸了的穆驍,負著手,在琳瑯身邊踱來踱去,并不時彎下腰去,悄悄打量琳瑯的神色,見她越是面無表情,心中就越惶恐,越是不知要如何收拾玩砸的殘局。 “……生氣了?”許久后,穆驍輕聲打破這死水般的沉寂,停在顧琳瑯的身旁,彎腰覷看著她的臉色問道。 “不敢”。聲平無波、垂目回答的兩個字,似乎盡是臣民對天子的恭敬順服,但穆驍聽在耳中,卻覺其中盡是諷刺怨責之意,不由越發心虛。 心虛的穆驍,干呵呵笑了一聲道:“其實,朕只是在同你游戲罷了,宮中無聊,你失憶前,我們經常這樣游戲的。” 琳瑯沉默片刻問:“我為什么會失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