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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昏倦的琳瑯,似成為了多年前的自己,一邊能感受到她哀戚的心緒,一邊又似不解的旁觀者,心中茫然。正哀戚并茫然時,幽色中,有人輕步走近。她無聲闔上雙眼,感覺那人,輕坐在她的榻邊,在靜默片刻后,微彎下|身,輕輕握住她擱在被外的一只手,似想將之,小心掖回溫暖的錦被中。 似是這觸碰,于她來說,已過于親密,她指尖微顫地輕抽出手,睜開眼來,望向幽暗燈火中靜謐的來人。 深殿似無垠的夜幕,殿中稀疏亮著的幾點燈火,像是夜空中浮著的慘淡星子,光暈黯然。慘淡幽色中,她無聲靜望著她的夫君昭華,昭華原輕握她手腕的手,已是手心空空,他懸著手臂,僵在半空片刻后,緩緩垂了下去,望著她的眸光,也微微側(cè)開,似是感到有些赧然,“……抱歉”,他輕聲道,“我以為,你已經(jīng)睡了……” 靜似針落可聞,這一聲道歉后,她與他,一時誰也沒有說話。昭華似是不知該同她說什么,而她,也似是不知該與昭華說什么。長久的靜默后,昭華站起身來,看著她道:“打擾你好睡了,朕走了,你……安心睡吧……平日里有什么需要,就與宮人講,她們都會為你安排好的……” 她看昭華將要離開,望著他的背影,終于開口問道:“為什么?” 似不止為他今夜過來、為他欲為她蓋被一事,還有其他許多許多的為什么,一直積攢在她心里,在這深夜時候,向他問出。 昭華停住將走的腳步,卻沒有立即回身看她。他背對著她,靜站片刻后,方轉(zhuǎn)過身來,靜靜看著她道:“沒有為什么,只是朕愿意。” “朕愿意”三個字,讓她的心,忽地感到很沉重,她好像一直有這樣的猜測,但害怕這樣的猜測,真的為真。她似是覺得自己擔(dān)負不起這樣的猜測,正害怕“朕愿意”三個字,證明她心中隱憂為真時,又見昭華眸中,浮起清淺笑意。 他語氣輕松地笑對她道:“林瑯曾堅定地告訴言昭,說她相信楚朝皇帝,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那言昭自然,要愛護好他的臣民。若連相信他的林瑯都護不好,那說明言昭這皇帝當?shù)模媸鞘⊥疙敚蝗绯迷绯巳~小舟、歸隱世外,勿在此占著皇位,誤國誤民了。” 因為昭華的輕松言語,她心頭的重石,如云煙漸散。琳瑯不知這些話究竟意味著什么,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懷有那樣的心緒,只是在聽這些話后,感覺心中一輕,那些因“朕愿意”而浮聚在心頭的彷徨不安,皆無聲消散開去。 她似想起身向昭華,行君臣之禮,以叩謝他的相護,但未及扶榻坐起,昭華即已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一句溫和的“好夢”。他漸遠的身影,融入幽夜暗色中,如從未來過,只一縷清淡染衣蘭香,留逸在她的榻旁,靜默地伴她入夢。 自昭華不幸離世后,琳瑯總是難夢昭華,而今夜,在神思倦沉?xí)r,恍惚想起零星舊日之事后,她時隔三月,終于再度了夢見了她的夫君。 夢中,還是她懷有阿慕的時候,時間,好像俱在她先前恍憶之前。一時場景是在深宮,殿外,風(fēng)聲呼嘯,細雪沙沙打窗,殿內(nèi),她倚坐榻上,似是剛從昏迷中蘇醒不久,榻旁侍立著的素槿,擔(dān)心地望著她,向來淡和的昭華,亦神情凝重、憂色難掩。 謝太醫(yī)遵昭華之命,為她把脈診治,卻遲遲不語,在昭華再一次問他,她為何會忽然昏迷時,方顫著聲恭稟道:“顧小姐體弱,且懷有身孕……” 一句話下來,深殿靜如死海。她聞言驚震,心中不知是痛是喜,只是倏地落下兩行淚來。昭華似也被這回復(fù)驚到,他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在無言許久后,再度啟齒,嗓音一如先前溫和,詢問她道:“你想將這孩子生下來嗎?” 她垂首看向自己的腹部,不由伸手輕撫著,含淚輕點了點頭。 昭華未再多說什么,只讓她好好休息,讓宮女好生侍奉著。他起身離開,而之后,懂得照顧孕事的嬤嬤,被派了過來,適合孕婦補身的補品,被送了過來。 陌生的宮女,向她賀喜奉承,道陛下如此看重小姐,小姐又懷有龍裔,將生下陛下的第一個孩子,有名分,是早晚的事。而伴她多年的素槿,看她的眸光,卻沒有多少歡喜,素槿似是為她松了一口氣,但眸中,依然蘊有深重隱憂。 ……真奇怪,素槿伴她多年,見她為心愛之人懷有身孕,該為她高興才是啊,為何擔(dān)憂…… 也許那時的她,能夠看明白素槿的奇怪眸光,但夢中,陷入縹緲回憶的她,對此想不明白。昏昏沉沉,夢境飄忽,又一日,天氣不是風(fēng)雪交加,而是晴陽高照。像是已至春日,空氣中滿是花的香氣,她腹部也不再平坦,而是微微隆著,令她行動起來,略有不便。 嬤嬤勸她出去暄曬暖陽,道出去曬曬太陽散散步,對她的身體,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好,有利于她日后生產(chǎn)。她聽嬤嬤話中意思,像是她平日里,總是一人悶在這殿中,很少出去。 夢中的她,聽嬤嬤的話,在宮人的攙扶下,迎著溫暖的晴光,來到了御花園。在暖陽下緩緩走著走著,繞過一樹綺麗春花時,正見身著玄色龍袍的昭華,向這邊走來。 她好像許久沒有見到昭華了,見他不由怔住。昭華亦然,他步伐微僵,在怔了一瞬后,像想對她說話,可又不知該說什么,最后開口的一聲是,“……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