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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化,他臉上冷得像要砍人泄憤的寒峻神情,也再繃不住了。穆驍唇際浮起笑意,聲音也越發溫軟,撫著顧琳瑯腹部的手,亦不由更加動作輕柔,好像真在隔衣撫摸著他可愛的小女兒,嗓音噙漾著笑意道:“若是女孩兒,朕要讓她做古往今來,最受寵愛的小公主,朕要將她捧在手心養大,要她天天都開心笑著,無憂無慮,永不知愁。” 他心情歡悅地暢說著,忽發奇想,笑看向顧琳瑯道:“會不會懷著雙胞胎,是龍鳳胎?一兒一女,好事成雙?” 穆驍的美好暢想,聽在顧琳瑯耳中,自是白日做夢、瘋得不清。她聽著穆驍的瘋話,看他面上神色,一改之前冷峻無情,笑意難掩,眸光晶亮,竟有兩分似是未長大的少年。 原只是想著,穆驍再狠毒,也應“虎毒不食子”,遂想將他騙過,以求保住腹中孩子性命。僅想保住孩子而已,琳瑯沒有想到,穆驍這樣重視他自己的“骨血”,竟對她腹中孩子,這般期待看重。 這是好事,她暗暗心想,穆驍越是期待看重,她腹中與昭華的孩子,處境才越安全,才能夠平平安安地出生,并在長成過程中,不受穆驍苛待。 而,為了這份平安,她萬萬不可展露出真實心緒,不可展露對腹中孩子的半分愛意,只能進一步展示,她對腹中孩子,厭惡到差點親手錘落的痛恨,展示她對不得不生下孩子一事的深重絕望與崩潰。她必須如此做,不然,穆驍或會起疑,疑心孩子實是她與昭華的血脈,如果那樣,孩子的處境,將極其危險。為了真正的保護和愛,她必須“恨”她腹中的孩子,深恨無比。 于是,當穆驍滿心歡悅地抬眸,笑問顧琳瑯會不會是龍鳳胎時,便見顧琳瑯面上神情,正絕望痛苦地似要當場上吊。 如有一盆冰水從頭潑下,穆驍滿心歡喜,登時被澆得透心涼。晶亮清澈的笑意,僵在眸中,僵在唇際,他看著這樣的顧琳瑯,心頭火又要往上竄時,忽聽室外,響起郭成的恭聲提醒道:“陛下,快到上朝的時辰了,若再不起駕回宮,許就趕不上了……” 穆驍摟望著懷中一臉痛苦的顧琳瑯,想自己今日,若不把生孩子這事,同顧琳瑯徹底定下來,或許他前腳剛去上朝,后腳,顧琳瑯這瘋毒女子,自己就把孩子給折騰沒了。 為一場朝會,折了他與顧琳瑯的孩子,大大地不值,穆驍略想一瞬,即朝外吩咐道:“傳令回宮,罷朝一日,就說朕……今日龍體不適。” 雖然這是穆驍登基以來的頭次罷朝,但室外聽令的總管郭成,在聽此圣諭時,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他諾聲應下,命一內監速速回宮、傳圣上口諭后,繼續垂手侍立室外,并暗想著,陛下今日,許就待在香雪居不走了。 罷朝不奇怪,留住也不奇怪,郭成這一年,一直將陛下與長樂公夫人的種種看在眼里,已知這世上有兩個陛下。一個是英明神武、殺伐決斷的開國之君,是他侍奉多年、頗為熟悉的。而另一個,他在今年之前從未見過,無法預判,陛下只要與長樂公夫人一起,就什么都有可能做的出來,做什么都不奇怪。 郭成知道,陛下秘密命建的宮中密室,是為長樂公夫人,特意準備的。蒙騙世人、金屋藏嬌有可能,光明正大、接入宮闈有可能,哪天陛下心血來潮,把夫人往四妃皇后的位置上捧,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總之,在與長樂公夫人有關的事上,陛下什么都有可能做出,只除了讓眼前這小孩登基為帝,是半點可能都沒有。畢竟,陛下再怎么為長樂公夫人瘋,也不可能“愛屋及烏”到這等地步,讓非他血脈的孩子,繼承他浴血打下的江山。 冬晨寒冷,暗暗想著的郭成,看被侍衛攔著不許近前的小男孩,堅持不肯走,就凍站在外面,小臉煞白煞白的,看得心有不忍,正要勸他離開時,室內又傳來了圣上的吩咐聲:“將顏慕帶過來。” 可巧了,人就在這里。聽此御令后,侍衛們不再阻攔,僵站許久的顏慕,暗暗咬牙,控制住心中憤恨,面無表情地推開房門,向娘親寢堂深處走去。 原是天剛亮時,他就已過來,想看看娘親,夜里睡得可好,卻沒想到,晉帝穆驍,竟又在娘親房中。顏慕忍恨向內快步走著,繞轉過屏風,見穆驍正擁著娘親坐在鏡臺前,不由僵住腳步。 從前的清晨,他也常來爹爹娘親房里,看爹爹娘親同坐在鏡臺前,互相幫忙梳發,并不時相視一笑,眉目之間,俱是脈脈溫情。而今,爹爹死了,穆驍坐在了爹爹的位置上,像從前的爹爹那樣,將他的娘親,緊緊地摟擁在懷里。 顏慕望著眼前這情景,感覺心內如有千根針刺時,又見穆驍一壁緊摟著他的娘親,一壁抬眸朝他看來,眸光諷涼,似浸殺意,“怎么,見朕都不需行禮嗎?” 被強摟著的娘親,似因心中羞慚,不敢看他這兒子,自他走近,便偏首垂眸。顏慕亦微垂雙眸,他神色靜默地跪下雙膝,如儀叩拜穆驍,聲音平靜,如無半點波瀾,“顏慕,參見陛下。” 這一聲后,穆驍似是有意要他跪著,一直沒有允他起身,顏慕便也一直靜默跪著,一聲不吭。室內一時寂如死水,直到疼愛他的娘親,不忍見他如此,顫顫出聲道:“陛下……” 娘親欲為他求情的話,尚未說出口,就被穆驍笑著打斷。穆驍引娘親看向書案上的刀紙,笑問娘親道:“那把裁紙刀,可還算鋒利?用起來,趁不趁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