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師兄你在干什么——你瘋了——”林照丟下剛剛拾回的木柴，慌忙沖到風晚山身邊，去奪他手里的木桶，“你不能這么做！”

    “林師兄，他瘋了，快攔住他！”弘山眾人立即抓住了救命稻草。

    風晚山狠狠推開林照，猛然將木桶擲在地上。桶身碎裂，油脂四濺，他眼中迸出淚水，指著自己的胸口朝林照嘶吼：

    “在他們眼里，我是狼心狗肺的弒師罪人，眾口鑠金，他們不死我就得死！我已經誤殺了師父，殺一個和殺一百個也沒有分別！你想看我死嗎？你是要我，還是要他們，你選吧！”

    林照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也紅了眼睛，用|力抱住他：“還有其他方法，我們現在就走，走得遠遠的。江湖之大，總有容身之處。至于月舒她們，有馮老莊主在，也沒人會刻意為難。”

    風晚山似乎冷靜了下來，依偎在林照懷里，右手輕輕摩挲著他的胸口，接著猛然抽出揣在那里的火折子！

    “師兄——”

    他拔開紙帽，吹燃里面帶著火星的紙卷，隨手一揚。一點紅光，如流星般墜入遍地油脂。鯨油常用做燈油，極度易燃，剎那間烈焰升騰，濃煙滾滾。引火物正落在一個丐幫弟子身邊，那人被淋了魚油，慘厲地哀嚎起來，空氣中騰起一股皮rou被燒焦的惡臭。

    “走！”風晚山拉著目光呆滯的林照，飛速撤離正殿，并閉合大門。

    油助火勢，門扉、殿柱、梁木在熊熊烈火中被迅速引燃，濃煙如黑色巨龍肆虐盤旋，急速躥升的 溫度炙烤著皮膚，熱浪直直鉆進毛孔。

    歐陽豆放聲哀叫：“風晚山我|日|你祖宗！一直日到山頂洞人！老舅——我不想死啊——”

    厲行提著兩桶井水走在前面，偶爾回頭看看沉郁的何須歸，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安慰的話。

    偏偏柳苗苗又一直在低聲啜泣，一把鼻涕一把淚：“我是被老尊主養大的，雖然他只教了我輕功，卻讓我找到了人生的志向，那就是做一名成功的大盜……嗚嗚嗚……不過，他死前應該很開心吧。他一直說不準，他喜歡的人是不是同樣還喜歡著他，現在可以確定了。”

    何須歸默然聽著，心頭的迷茫甚于哀思。師父沒了，生命里最像父親的人，從此長眠于深海。把他和這個冰冷世界隔開的最溫暖的屏障，消失了。

    不，還有其他屏障……他的眼睛烙在厲行剛毅的脊背，旋即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他體內涌動著一代大俠的內力，卻缺失了大俠頂天立地的風骨，依然想著依賴于他人。而且，在如此哀慟的時刻，他竟覺得饑餓。

    忽然，眼前寬闊的肩膀猛地一抖，旋即扔下水桶朝山巔急速飛奔，如發現獵物的豹。

    他跟著抬頭，見空中飄動著一縷黑煙，如黑無常的腰帶。他如遭當頭一棒，跟在厲行身后沖向海神廟。

    第105章 煙與火

    濃煙滾滾，凄厲的嘶嚎慘叫讓人肝膽俱寒，整座廟宇正被烈火吞噬。厲行毫不猶疑，一腳踹開廟門，用方才被井水打濕的衣擺掩住口鼻，沖進黑煙中。

    “豆子！”何須歸正要拔足跟上，卻被人攔腰抱住。他回頭，迎上風晚山猙獰赤紅的雙目，痛罵道：“禽獸！”

    “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一旁的柳苗苗嚇得六神無主，不住跳腳，最終還是大喊一聲為自己壯膽，也沖入濃煙之中。

    “放開我！”

    何須歸還未能完全消化師父深厚精純的內力，怒火攻心之下，一時竟掙不開束縛。他反手戳向風晚山的璇璣xue，后者卻毫無反應。

    “別試了，我的罩門已經不在那了。不過，我倒是知道你的弱點。”風晚山貼在他耳邊輕聲說完，接著狠狠捏在他臀部的環中xue。

    “啊——”何須歸短促哀叫一聲，渾身痛麻難當，剛剛運足的真氣流瀉了，被壓倒在地。

    “去把大門頂上！”

    林照背靠著大樹呆若泥塑，直到風晚山又喊了一遍，他才揮劍砍斷兩截粗壯的枝杈，從外抵住廟門，接著又陷入呆滯。

    火光沖天，何須歸絕望地看著被烈焰蠶食的海神廟，重重地把頭砸在地上。難道，他注定要在今天，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

    誰能想到，江湖眾人籌劃已久的義舉，竟會迎來如此殘暴的結局。師父以生命換取武林同道平安，而這上百條人命，最終竟斷送在他的首徒之手。

    何須歸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要我活著，就絕不放過你！”

    風晚山用臉貼著他微卷的發絲，喃喃道：“我知道。我該趁現在殺了你，否則后患無窮。但我舍不得，我還想不到該拿你怎么辦。”

    厲行用肩膀撞開正殿焦黑的木門，慘絕人寰的哀嚎瞬間放大，充斥著耳膜，如墮阿鼻地獄。

    灼熱的氣浪排山倒海而來，地面似乎被烤焦了，熾熱的烈焰隨魚油流竄，橙紅的火舌舔舐吞噬著它所觸及的一切。

    濃煙撲面，焦爛的氣息嗆入眼睛和鼻孔，呼吸道刺痛無比，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絕望的呼號，崩落的梁木，無數焦黑的人影在煙與火中掙扎。

    “救命……救命啊……”絕望的聲音在向他求救。

    “求你救我師父……”幾個伏龍寺的僧人哀求，希望他能救助重傷的沖乾大師。

    “對不起，對不起，我必須先救我外甥，馬上就回來！”黑煙填滿視野，遮蔽了一切，他甚至辨不清方向，只能高聲呼喊：“豆子！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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