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 第52節
是最近總是見面的那位廠長。 商人心思果然不能小覷,明明不是什么熟悉的關系,但一上來的寒暄,卻讓人覺得趙戈和他仿若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好友。 語氣里甚至帶著股悲切。 “誒喲...聽說道長那天驅邪受了傷...不要緊吧,我和玉樹都十分擔心...” 聲音顫抖,有模有樣。 說到玉樹二字的時候,癩皮大爺條件反射地看向趙戈手中的手機。 趙戈看了癩皮大爺一眼,看在它是玉樹姑娘頭號粉絲的份上,特意開口。 “玉樹姑娘可還好?” “玉樹...玉樹...” 廠長顯然沒想到趙戈會問這問題。 “她很好...你怎么會問起她?” “貧道很是好奇...玉樹姑娘在閣下教宗的身份。” “她啊...” 廠長的語氣里有股怠慢。 “你知道的,現在什么東西都要有個代言人,商品有、醫院有、教宗也要有,她的形象很好,民眾們、工人們就喜歡這樣正面的形象。” “形象?” “你看你們道觀和教堂都會有雕塑,雖然神明是無形的,但是想要有信徒,你就必須要鍛造偶像,她就是我們教宗的雕塑,是我們教宗的代言形象。” “你說的好像不是很相信神明。” “我不相信...我只是個商人,只要有錢的就是好東西,但是院長那老頭兒他相信,也是他找到我,提議要和我合作...我很喜歡他,他是個明白人,很懂得如何包裝,只不過太過迷信了點,你瞧見他隨身帶的筆記本了嗎,他說他相信神明,那筆記本里記載著神明的故事。” 說完這句,廠長一頓。 “說起這個...對了,我打這個電話頭一個是為了招待不周給您和小神父打個招呼,還有一個就是想跟您說一聲,院長想見你。” “他想見我?” 趙戈想起在醫院九層和院長見過的那一面。 偽裝起來的慈眉善目。 還有背后緊攥的筆記本。 “是。” 廠長的聲音從手機另一側傳來。 “估計也是為了驅邪這件事...他昨天還專門找我問了你的名字。” 一場話談得和氣,但直到掛斷電話前,趙戈的后背都緊繃著。 商人本性,假作醫心。 他們供奉的不是神明,而是大鬼。 這些人,需得和大鬼一起除去。 掛斷電話后,趙戈把手機重新掛到癩皮大爺的脖子上。 它晃了晃脖子上的繩兒,首當其沖地跑到花圃間的噴泉旁。 雖然還是晌午,但天色有些湛沉。 云壓著天色,天空是深藍色的。 蜻蜓低飛,該是要下雨了。 由是趙戈和符與冰沒走遠,只是在后院的花圃里打著轉。 花圃很大,走幾步就能遇到一個小型的噴泉。 噴泉上會有各式各樣的白色石雕,看模樣應該是基督新教里的諸神。 越是看趙戈越是感嘆自己道觀的破落,和這教堂比真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云壤之別。 走到洋桔梗那塊花叢的時候,天空下起小雨。 天空變得愈加深藍,但太陽卻還掛在天畔。 天畔下,有并不明顯的彩虹,幾道不同顏色的光架在了棕櫚樹之上。 像是伸出手,就能把天光抓進手。 雨絲不大,但逐漸也把人淋濕了。 稍微一呼吸,就能吸得滿肺腑帶著花木味的清新。 趙戈和符與冰走到棕櫚樹下,頭發已經濕了,雨珠沿著側臉往下垂落。 雨水打落在樹葉上、花草上、白色的欄桿上。 淅淅瀝瀝。 棕櫚樹下,趙戈和符與冰都沒有說話,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著天色。 看著并不密集的雨水。 雨水像是落在了心上,一下、兩下、三下... 熱氣一股又一股地在心頭繚繞。 趙戈的眼角有些酸,像是被風吹過眼睛的那種酸。 明明沒有發生什么事,但心跳就是隨著雨珠加快。 “阿姐...” 符與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在想什么?” 趙戈沒有轉頭看他,但心跳卻愈發快。 就跟有人在心里打鼓。 雨水聲、樹葉搖晃的聲音、花草搖曳的聲音。 噴泉的氣味、泥土的氣味、草木的氣味。 眼睛愈發酸,趙戈卻無法開口。 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知道自己像是被熱氣蒙了心。 竟然想離符與冰更靠近一些。 近到她在這些聲音和氣味里能獨占他的冰氣。 想要在雨水的掩埋下感受他手心的冰涼。 趙戈不敢看向符與冰,在心里念起了安神咒。 她果然是病了。 腦海里竟然想起了那八個字。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雨更大了些,雨幕下趙戈輕聲開口。 “沒想什么。” 只是得了想入非非的瘟病。 第四二章 四二黑 從剛才看電影開始, 符與冰就察覺到趙戈的異常。 她身上逐漸濃郁的筆墨味,她側臉的紅暈,她偶爾投過來的眼神。 一開始符與冰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 可直到雨開始下起來, 趙戈還是這樣。 從前只有他偷覷著阿姐。 可此時此刻,他偷覷著阿姐的間隙, 卻發現了阿姐在偷覷他。 若隱若現,若有若無。 若即若離。 花圃安靜到符與冰能聽見趙戈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三下... 逐漸加快,最后竟然能和他的心跳聲合拍。 和逐漸急促的雨聲合拍。 符與冰感受到一股帶著筆墨的熱氣,在身側好像想要靠近,但是卻猶豫著。 像是在思慮著什么, 又像是在抑制著什么。 風吹在人臉上, 帶著草木的氣味和雨的濕氣。 那股想要靠近的熱氣, 是他如何都不可能忘卻的、一直妄想著的... 求之不得卻日思夜想的熱氣。 是阿姐的心跳。 符與冰本應該立即去確認, 但整個人卻像僵住了一樣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