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 第27節(jié)
不像是個普通的神父,眼睛里的眼神也總是讓人覺得他好像在尋找著什么。 好像認識她一樣。 身體竟然能長出冰霧氣。 由是夢境中也升起濃厚的冰氣,遮天蔽日般從地底升騰,慢慢地包裹住符與冰和她。 霧氣里,符與冰一直在念誦著什么。 間或幾句‘阿姐’。 叫她阿姐的,從以前到現(xiàn)在, 屈指可數(shù)。 于是一句句‘阿姐’似乎和九年前的稚嫩聲音對上。 那個小男孩兒。 沒有名字的小男孩兒, 總是顫抖著想要逃跑的小男孩兒。 當初趙剛說是帶她去醫(yī)院, 但是走進去后發(fā)現(xiàn)是高級vip病房。 剛想調(diào)侃趙老同志是在哪兒發(fā)財了, 結(jié)果他一臉凝重,什么都沒說。 一群白大褂走進來后, 趙剛緊張地在房間里踱步。 走出去之前,他說‘乖乖待在這兒, 我去給你買飯,馬上回來’。 這一走,就沒再回來。 白大褂圍著趙戈,用各種陌生的儀器給她做檢查。 給趙戈注射了一針藥, 沒有痛覺, 卻很快就昏昏欲睡。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身處另一個地方。 眼睛上被繃帶層層裹住,繃帶上有濃厚的消毒水味。 周圍都是孩童的哭叫聲。 手四處摸索, 只能摸到瓷磚。 四處都是墻壁,沒有門,像是被關(guān)在一個密閉的盒子空間。 盒子空間外有兩池水。 一池沸水,一池冰水。 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儀式。 手上有鎖鏈,鎖久了手發(fā)麻著充血。 周圍的哭叫聲過于大聲,反倒讓趙戈害怕不起來。 她只關(guān)心趙剛?cè)ツ膬毫耍瑸槭裁窗阉釉卺t(yī)院里就不見了。 比起被關(guān)起來,周圍的孩子一個一個得不見更讓人覺得驚恐。 每天都會有人進來,帶走幾個哭叫的孩子,盒子牢獄里的人越來越少。 那些人會交談,言語中像是知道盒子空間里發(fā)生的一切事。 包括哪個孩子一整個晚上沒有睡覺,誰沒有吃飯,誰試圖解開自己眼睛上的繃帶。 他們看不見外面的世界,看不見牢獄,那些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盒子空間里有攝像頭。 是誰在屏幕外看著他們? 盒子牢獄里的人越來越少,趙戈逐漸變得麻木。 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飯、檢查、注射藥劑,繃帶的消毒水味一直沒有消散。 但當盒子里只剩下趙戈一個人的時候,她還是驚慌了。 黑暗漫無邊際,偶爾身體發(fā)寒,趙戈覺得有人盯著她。 當聲音響起的時候,趙戈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人類能發(fā)出的聲音,像是蛇的低語,從四面八方傳來。 ‘殺了他們...殺了所有的怨氣...' 鬼這么說著,在趙戈的耳邊念叨著很多怨念。 比如人世間的罪罰,比如人性的丑惡。 “趙剛不要你了,你身體陰氣這么重,留著你就是累贅,他把你賣了。” “你早應(yīng)該死了,這些年趙剛為了你花了多少錢,吃了多少苦,你死了該多好?” 這些話比繃帶上的消毒水味還要刺眼,眼睛被扎紅,想要尖叫。 尖叫著否認鬼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鬼呢喃著想讓趙戈成為它的容器。 “黑白兩面,你可以成為我的陽面。” 趙戈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躲開聲音,但是聲音還是會從四面八方傳來。 眼睛和耳朵不斷流血,時不時會被怨氣侵襲得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鼻子上都是血,整個空間都是黏稠的。 鬼監(jiān)視著,窺探著,對于趙戈成為它的容器這件事勢在必得。 容器有陽面,就必定有陰面。 當‘陰面’被推進盒子牢獄的時候,趙戈正在昏睡。 她是被哭叫聲吵醒的。 久違的哭叫聲。 新來的孩子脆弱到過分,就算看不見他,趙戈也能從他的聲音感覺到他的害怕。 就像個小動物一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的時候還會嘟囔著罵人。 小孩兒好像非常憎恨他的父親,說出他這個年齡不該說出的臟話。 咒罵著,哭泣著。 那時的趙戈也算是個小孩兒,但他進來后,她反而有了種長輩的感覺。 仿佛看見了剛進入盒子的自己。 憤怒而無措。 趙戈努力想要和他溝通,跟他說這個盒子到底是什么,讓他小心監(jiān)視著他們的鬼。 小心鬼。 小心鬼后的人們。 他們走動的時候會很小聲,生怕會吵醒什么。 平常說話也很小聲,害怕會被聽見。 趙戈問小男孩兒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兒說他沒有名字,他的家長只會叫他‘喂’,把他丟在醫(yī)院里就走了。 關(guān)系逐漸變好,小男孩兒逐漸依賴趙戈,會縮在她身旁小聲呼吸。 更像一只小動物了。 他讓趙戈覺得孤寂少了些,鬼的聲音也并沒有那么可怕。 于是趙戈想守護他,也想守護自己。 “我們會出去的。” 趙戈是這么說的。 “阿姐保護你。” 那時候年齡太小,還不知道承諾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就比如趙剛那句“我馬上回來”,便再也沒有回來。 中間他們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無盡的水,冰冷的鎖鏈。 都成了夢境里符與冰臉上的冰霧。 他的眼睛里也像是有冰。 趙戈盯著夢境的眼睛,耳朵里卻是九年前那個男孩兒的聲音。 重疊起來的“阿姐”。 小男孩兒叫她“阿姐”,符與冰也叫她“阿姐”。 年歲也差不多,趙戈曾經(jīng)懷疑過他們是一個人。 但不可能。 小男孩兒已經(jīng)死在了九年前的那個夜晚。 他們一起逃跑,夜色里鬼如同蛇一樣在地上爬行,人們在身后追。 趙戈拉著他跑得磕磕絆絆,身上都是水和血,腳上的鞋子早就跑丟了。 他們躲在灌木叢中,握緊手,屏住呼吸。 繃帶遮擋著他們的視線,額角出汗,手心也全是汗。 衣服濕漉漉的,頭發(fā)也是濕的。 鬼叫著。 “出來。” “快出來。” “我看見你們了。” 它語調(diào)上揚,像是在玩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