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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受了碎云珠影響。 江望書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來不及多想,便陷入了幻境之中。 巍巍皇城,重重宮闕。 御書房內,御案前的年輕帝王一身仙鶴織銀玄色直裰,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緊盯著眼前人。 本是柔和漂亮的眼,卻被眼中銳意所遮掩,叫這眉眼,這整張臉看起來極具攻擊性。 像是身上所繡仙鶴,隨時準備撲上來啄了人的眼睛。 “太傅自朕當太子之時便是朕的老師,太傅的意思,朕自然不敢輕易駁了。”這聲音帶著幾分溫潤,可若是細聽,卻帶著幾分陰陽怪氣。 “此乃先帝遺愿,若陛下能順著先帝爺的意思來,自是再好不過。” 年輕帝王眼前之人正是當今帝師,說話的聲音難掩張揚,一身緋袍往帝王面前一站,那氣勢是半分不遜于年輕帝王。 帝王臉上一沉,面上仿佛不生氣的模樣,甚至還笑出聲來。 “太傅就這么急著讓師弟進宮嗎?”帝王的尾音帶著幾分顫抖,聽得出來,雖說是在笑,可年輕帝王卻還是心中不快的。 “按規矩,祁玉還當不得陛下一句師弟。”帝師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按著規矩回答。 見對方看都不肯看自己,年輕帝王嗤笑一聲,罵道:“江望書,你有膽子屢次逼我召祁玉入宮,沒膽子回答我的問題嗎?” “雖說臣不大重規矩,可陛下是皇帝,還是該自稱朕的。”江望書還是沒看他,甚至將頭壓得更低了些。 這年輕的帝王,正是云塵。 “好,朕是皇帝,那你抬起頭來看著朕,回答朕的問題。”云塵不怒反笑。 “陛下天顏怎可隨意窺視。”江望書依然不肯看他。 云塵站起身來,一手撐在御案上,身子越過御案,另一手直接捏住江望書的下巴尖,強迫他看向自己。 江望書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卻在抬手之前死死按捺住將人推開的沖動,聲音冷了幾分,開口勸道:“君臣有別,陛下還是自重的好。” “你我是君臣,朕與師弟就不是君臣了嗎?”云塵冷眼看他,眼中怒火被強行壓了下去。 江望書與云塵對視著,他方才突然一陣恍惚,看著眼前的云塵,記不清對方為什么坐在那兒,可沒一會又想起來。 他是帝師,曾經是太子太傅,如今是太傅,帶了云塵許多年,門下還有個徒弟,叫祁玉。 先帝去之前,為穩住朝中兩黨,特意讓江望書想法子叫云塵召清流派官員家中兒女入宮,以平衡兩黨。而身為清流之首祁閣老的兒子祁玉,自是江望書首選。 祁玉是自己的徒弟,知根知底,又頗得先帝喜歡,更有欽天監所言天命之子。 讓祁玉入宮,是最好不過的。 江望書是這么想的,可云塵不這么想。 云塵是嫡子,甚至是唯一的兒子,沒有兄弟姐妹,什么都是獨一份,人人都捧著他,這才叫他養得有些叛逆。 江望書也是清流一派,在仕林中頗有名望,人人都想拜他為師,云塵自然也想。 好不容易如愿以償,卻得知那祁閣老的兒子祁玉不費功夫便拜了江望書為師。 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別人隨隨便便就能得到,還是不如自己的人,云塵天之驕子,頭一回受此打擊,如何受得了。 遂他一直與這個師弟不對付,在江望書面前甚至有幾分爭寵的味道。 江望書一直都知道,可只當是少年不懂事打打鬧鬧,也沒當回事。 直到他向云塵提起之前,他心中都沒有將二人那點過節放在心上。 可他提起之后,卻是沒想到云塵竟會如此抗拒。 抗拒到撕去自己平日里溫潤仁善的皮囊,叫江望書看到他的冷冽狠絕。 張牙舞爪地,向昔日師長展示自己的獠牙。 這下可打了江望書一個措手不及,可他沒有開口說放棄,也沒開口逼迫皇帝。 只在皇帝將自己喊過去的時候,偶爾透露自己的堅持。 都說帝師江望書入仕前最為瀟灑,飲酒醉臥高談天下事。 可自從成了帝師,他卻是收斂了許多鋒芒。 囂張也不是蠢,在皇帝面前出言不遜,怕是要掉腦袋的。 “太傅急著送清流一派的人入宮,怎么不把自己送進來?” 云塵這些話,不僅將江望書的思緒從回憶中拖了回來,還給了他這樣當頭一棒。 什么叫把自己送進來? 江望書瞇起眼來,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云塵了。 “朕是君,太傅是臣,朕的話太傅也不聽了嗎?”云塵那雙眼透露著近乎偏執的感情,那感情熾熱,像云塵捧到他面前的一顆心。 江望書幾乎要落荒而逃,好不容易穩住心中震撼,還是堅持著說:“臣是太傅,是帝師,還請陛下自重。” “你不愿意嗎?”云塵笑了起來,松開對方的下巴尖,轉而去捧起對方那白玉般的手,輕笑著:“可朕是皇帝,太傅不愿意也是沒有用的。” 江望書皺起眉來,心中警鈴大作,直覺告訴他應該直接離開,否則他們兩個人便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可他剛后退一步,卻是猛然驚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而且,這是皇城之內,宮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