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弱笑了。原來這個男子，也生得七巧玲瓏心呢。

    “會的。”

    “你不怕受傷？”

    “有時候愛情本身就是一種傷害，無可避免。”

    “小攸，我覺得你有我們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我也有過喜歡的人，可是在我發現自己沒有希望的時候，我決定忘記他。結果你猜怎么？”

    “怎么？”

    “我真的做到了。你說，這樣不能算愛吧！”

    “呵呵。”唐惜弱笑。“能控制的便不是真感情，感情就像是洪水，是一種我們無法cao控的東西，或許帶來豐收，或許帶來災難。也許你以為自己能夠控制感情，回過頭一看，其實還是它在控制你。”

    “你是一個愛情專家呢！”苗小雨興奮地扭過頭抱住唐惜弱。

    唐惜弱看著開心的苗小雨，心中突然有了莫名的感動。這個女孩給了她陽光與快樂，讓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原來還可以有真實的不求回報的感情存在。雖然在福利院時，有過梅子那樣的好姐妹，卻緣分太淺，沒有好好相處的機會。對唐惜弱來講，每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她都當做自己的親人來看待，他們給她希望，給她快樂，也給了她昂首挺胸的勇氣，讓她知道，這個世界還沒有遺棄她，還有人愿意對她張開雙手。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懂事對于唐惜弱來說，早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在她剛剛咿呀學話的時候，在她剛剛蹣跚前行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的人情冷暖，隨著生活一天天的推進，她更是明白了一切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免費的人生。

    在楊修家里，她承擔一切家務勞動，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有存在的價值，而不是靠人吃飯的寄生蟲。雖然楊修一再強調，她只要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有一個好前程，就是對他和奶奶最大的回報，可是唐惜弱依然堅持做一切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在內心的某一個角落，她也曾暗暗想過，不想虧欠，即使他們都是親人。

    講臺上，年近五十的語文老師正戴著花鏡，一本正經地講著魯迅的文章。當他正說到魯迅的名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的時候，一只紙折的小飛機從天而降，正好落在唐惜弱的桌上。唐惜弱皺了皺眉頭，四處尋找肇事者。只見彭楠子正回頭看她，并做手勢示意她打開飛機。唐惜弱疑惑地拆開了飛機，只見上面寫到－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瘋狂，后面還畫著一張苦瓜臉。唐惜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苗小雨悄悄地捅了她一下。她連忙收起笑容，抬頭看向老師，只見老師正投來很不滿意的目光。唐惜弱悄悄在桌子底下將紙條伸過去給苗小雨看，苗小雨也忍不住笑了。她們都知道，自從彭楠子被迫主動要求和中考狀元同桌后，日子過得實在苦不堪言。他喜歡文學，偏偏狀元喜歡數學，原本就話不投機的兩個人這下更沒有了共同語言，連討論功課的機會都被阻隔了。不過這正是彭楠子的父親也就是實驗中學校長要達到的效果。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好動、頑皮、耍小聰明，他不需要彭楠子向狀元學習或者什么的，只需要一個不理睬他不與他同流合污的人就好。很顯然，校長的目的達到了。

    唐惜弱將紙條攤在書上，飛快地寫了幾個字，又將紙條折回飛機原型，趁老師回頭的功夫丟了回去。彭楠子拆開一看，上面寫到－－把老師想像成孔乙己，你會快樂些。彭楠子強忍住笑，努力將嚴肅且專心的目光再次鎖定到語文老師身上。

    “哎，小攸。”終于下課了，彭楠子一臉神秘地靠了過來。

    “干嗎？你還沒有瘋狂呢？”唐惜弱嘲笑他。

    “我定力這么強！有一本好書，你想看不？”

    “什么書？看你神秘兮兮的。”

    “這個可以堪稱英美的《金瓶梅》了。”彭楠子從背后拿出一本包著書皮的書遞給唐惜弱。

    唐惜弱接過書翻了翻。她一向對外國文學興致不高，看到是一部英國人寫的小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頓時便失去了興趣。“我連最著名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都沒看過，你讓我看這個我能看下去嗎！還神秘兮兮的。”

    “不騙你，這是被禁了三十多年的書，我在我爸書架的一個角落找到的。”

    “真的？”唐惜弱一聽是禁書，頓時來了興趣。想起《紅樓夢》里寶玉和黛玉兩個人偷讀《西廂記》，黛玉在對詩時又不小心將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念了出來，自己便也心癢癢的。

    “怎么樣，有興趣了吧。喏，你拿去看，等你看完了我再偷偷放回去。”彭楠子很大方地將書遞給了唐惜弱。“千萬別給老師沒了去啊。”臨走前他還很不放心地叮囑。

    老師回到講臺上繼續講課，唐惜弱在下面卻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了。那本書原本就是彭楠子偷出來的，這下居然被老師給沒收了，她要怎么和彭楠子交代，彭楠子又要怎么和他的校長父親交代呢。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出好的辦法來，唐惜弱苦惱地趴在桌子上。

    不行，一人做事一人當，反正書是從她手上被發現的，就由她一個人承擔，一定不可以連累其他人。兩節課后，唐惜弱終于決定主動向老師承認錯誤，并想辦法討回那本燙手的禁書。

    高一組辦公室，幾個老師正在大聲地討論著什么，唐惜弱站在門外猶豫再三，終于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老師，那個......”唐惜弱走向數學老師。

    “我已經把書給你們班主任了，有什么話你和她說吧。”數學老師用憐惜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件被損壞的寶物。而唐惜弱的心里則涼了半截，原本以為主動和數學老師承認錯誤，再說幾句好話把書要了回來，就可以息事寧人了，現在鬧到班主任那里，還不知道要怎樣收場。

    唐惜弱拖著千斤重的腳步來到了隔壁辦公室，萬般不情愿地敲響了那個有點像地獄的大門。

    “過來吧，我正等著你呢。”班主任老師一臉嚴肅地對唐惜弱說。那句話的含義就好像在說，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你來上刑了。想到這里，唐惜弱不禁打了個冷戰。她從來都是好學生，乖乖女，從未因為犯錯誤而被老師批評過，而這次剛剛開學，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來，還不知道老師會怎樣看待她。

    “惜弱啊，你是全市前十名考進來的學生，比不得那些花高價錢進來的孩子。”果然，班主任語重心長地開了頭。唐惜弱將頭低到不能再低，并不住地點著頭對老師的話表示贊同。“你怎么能做出這樣的榜樣呢？在課堂上看小說！這是對老師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班主任老師說罷伸手隨意地翻看著那本包著書皮的小說，隨著她手的翻動，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起來。

    “天哪，這是什么書！這是你們這個年紀能讀的書嗎？你從哪里得來的？”老師站起來，重重地將書扔在桌上。

    “老，老師，我也不知道這是本什么書，我才看了個開頭。我是從我叔叔的書架上找來的。”唐惜弱聲音有些發顫地撒著謊。

    “這件事影響太惡劣了，我必須見你的家長。”

    “老師，不要......”唐惜弱雖然知道即使楊修來了，也不會怎樣責備她，可是這本書的來歷就要曝光了。她急忙想要阻止老師。

    “老師，那本書是我借給她的，不要找她的家長。”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唐惜弱吃驚地回過頭去。

    “彭楠子？！”班主任和唐惜弱同時驚訝地叫了出來。

    “這是我爸的書，您看，上面還有他的字。嗯，我們承認在課堂上看小說不對，不過我們都是高中生了，這書的內容為什么你們看得，我們卻看不得？”彭楠子毫無懼色，振振有辭地辯解著。

    “你...你說這書是校長的？”班主任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她總不能把這件事追究到校長頭上去吧，再說，如果拿著這本書去和校長對質，恐怕大家臉上都不會太好看。

    死一般的沉靜，三個人站在那里，全部陷入沉思。

    “對于你們上課看課外書的事情，一定要給數學老師一個交代的。”班主任終于開口。彭楠子悄悄地舒了一口氣，看來這場仗他打贏了。很小的時候，他便擅長用這樣相互牽制的關系來解決一些看似陷入僵局的事情，并且每一次都相當成功。

    “你們兩個要做一周的值日生，負責擦黑板打掃教室衛生。”班主任像是下了什么艱難決定一般說完這番話，轉身走出了教室。

    “喂，你剛才那么做太大膽了，萬一老師告訴你爸......”唐惜弱心有余悸地說。

    “安啦，我料定她不會拿這種書去和校長對質的。”彭楠子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唐惜弱的肩膀，拿起桌上那本被沒收的書，轉身走了。

    唐惜弱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回不過神來。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是個成熟的人，面對同齡人，總覺得他們有著說不出的稚嫩與天真。可是今天的彭楠子展現給她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他竟然那樣精明老道地解決了一件看似已經無可挽回的事情。原來，她以為自己了解的這個開朗又愛貧嘴的男孩，竟然卻是這樣的陌生。究竟，他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東西？而今天一個上午，自己因為一本書魂不守舍，究竟是害怕老師的責備，還是害怕自己的行為會牽連到他？她是在擔心他嗎？而剛剛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挺身而出的他那一刻在她的眼中竟然是那樣高大，像是一道溫暖的陽光，照在瑟瑟發抖的她的身上，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一個個無法解開的問題在唐惜弱的腦海里打轉，使她仿佛突然置身于一個未知的世界，一切都變得那樣陌生，變得失去控制。她內心最深處的某樣東西仿佛被輕輕地觸動了，而那種被打擾被驚醒的感覺，竟然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