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已經到了！”司機師傅出言提醒了好幾聲我才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我趕忙道歉。

    “沒事，您先下車吧。”師父友善的說。他說完，還不忘給我抽了一張紙巾。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不爭氣的眼淚又流了。回望那九年，到底還沒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

    我的小公寓門口，安靜的站著一個男人，顯然他在那兒等了很久了。

    “你又來干嘛？”我看到他就煩。

    “我餓了。”這是回答？

    “餓死活該，滾！”扒開他，從包里掏出鑰匙開門。

    他像個無賴一樣，緊緊的抱著我，像孩子似的在我身上蹭啊蹭。即使我穿了高跟鞋，但架不住他比我高那么多，所以現在的畫面看起來極其怪異。

    “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他舒服的咕噥。

    “喂！我說的第三件事還沒有完成呢！你怎么變得這么沒臉沒皮的！”以前的易蕭筠多死要面子啊。

    “要臉皮有什么用！”他不屑的輕哼。顯然，是吃了很多要臉皮的虧。

    同一棟樓鄰居回來看到我家門口的這幅光景，眼神曖昧的不得了……這是一對母女，小女孩指著抱著我的大高個兒驚呼：“mama！快看！那是易蕭筠！”

    她mama不可置信的多看了好幾眼。

    “mama！mama！你昨天還讓我聽他的音樂會轉播呢！”

    靠……中國人那么多，民族樂器那么多，為什么現在的家長偏偏稀罕學西洋樂器呢？！一看又是個學鋼琴的小女孩……

    易蕭筠對他們禮貌一笑，然后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還不快點放我進去！喬女士明天想上新聞嗎？”

    我也朝他們笑笑，趕忙開了門。

    無奈，還是放敗類進來了。放他進來我就后悔了，就這小人卑鄙的手段，保不齊剛剛門外的那對母女都是他雇來的！

    他像個大爺一樣，脫了鞋就躺到了我平時看書寫作的榻榻米上，然后旁若無人的睡起了覺。

    我走上前去，踢了踢他的腳跟：“喂，你什么時候滾蛋？”

    他淡淡然飄來一句：“看你表現。”

    “神經病！這是我家！”那種沒能雇車撞死他的無力感又上來了。

    他的注意力，突然被電視前的相框吸引，然后從榻榻米上起身，走到電視機前。

    還沒等我反應，他就已經抓起相框看了好久。

    那張照片，是那年圣誕節，我和博拉涅夫在圣彼得堡照的，我們圍著那條紅圍巾，笑的像孩子。

    我皺眉，有些無語的走到他跟前，奪過他手里的照片。

    “你不知道在別人家不能亂動人東西嗎？沒教養！”我把照片放好。

    他深吸了口氣：“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我分手了關你屁事啊！”真是好笑。

    “不許擺了。”

    “？？？”我一臉無語的看著他。

    “誒，哥們兒你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啊？這是我家，我想擺誰的照片就擺誰的照片！看不得就滾出去啊！又沒人求你來！”

    他像個孩子一樣抱著我：“我原諒你，以后再也沒有別人了好不好？”

    “我用你原諒？滾開點！我再次告訴你，你，已經是我生命里過客了！懂嗎？”

    “原來喬女士會和過客上床的。”他不陰不陽的說。

    “女馬的！我想和誰上床不是我的自由嗎？”就知道……這床是不能亂上的！都怪我當時頭腦一熱……

    易蕭筠現在的表情很耐人尋味，驕傲如他，卻表現的像個被拋棄的怨婦，一臉哀怨的看著我：“我怎么不知道俄羅斯的民風這么開放？”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什么時候走！”我不耐煩的問。

    “既然你家里可以擺前男友的照片，那再擺個前男友，我想不麻煩吧。”

    ？？？？

    “易蕭筠，你想怎樣嘛？我現在每天都被你搞的精神恍惚，你要我和你說幾遍，我不想再和你有糾纏了！你身邊的名媛閨女那么多，隨便找一個娶回家不香嗎？”氣的七竅生煙啊！

    他看著電視柜前的那張合照發起了呆：“是因為他？所以你才不要我了嗎？”

    他明明說著這世上最卑微的話，卻帶著獨有不肯屈服的驕傲，所以這句話聽來，帶著死要面子的剛硬，可笑又可憐。

    “我真的不愿意和你說九年以前的事，因為我覺得，那些都過去了，沒有必要談。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放過我，那我們今天就好好掰扯。”我坐在他對面，把剛剛泡好的茶水直往嘴里灌，以消怒氣。

    “好，你說。”

    “九年前，是你先走的吧。”我看著他的眼睛，冷冷的質問。

    “是。”他坦然承認。

    “好！我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原因走掉的，你留我一個人在西大，讓柳露莎欺負我，然后，你們一起讀茱莉亞，這是事實吧？”

    他失言了好久，最后才淡淡的應了聲：“嗯。”

    “你失聯是事實吧？我承認后來是我自己和你斷絕的關系，但是在那之前，是我先找不到你的！而且，當年你們易家一個人都沒有。這是事實吧？”我問。

    “嗯。”

    “好！現在我們都長大了，我明白當時我也有很多做的不對的地方，我不該失去自我的愛上你，不該把你當成人生的全部，更不該為了你把自己搞成當年那樣。但現在都過去了，我也不想追究當年的對錯。可你所做的這一樁樁一件件，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是不是都是你先背叛了我們的當年？”我從未有一刻這么淡然的說出那幾年。

    “是。”這是回應了。

    我淡然一笑：“好，很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把問題拋回給你，如果是你，被一“拋棄”被“背叛”。你還想和那個人在一起嗎？”

    他不言。

    “我也和你明講，在這趟回國以前，我一直以為你和柳露莎有什么。我現在也明白了，你和柳露莎之間沒什么，但是現在這已經不是重點了。易蕭筠，九年了。我們都變了。我承認，我遇上你，還是會不自覺的受那股感覺的控制，會被你牽引著走，會經常忘記自己原本想要的。可我們要三十歲了！我不是當年那個，一心只知道你和吃喝玩樂的少女！是你把她弄丟的！你現在想找回了，可我不想！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很好，我有愛我的親人朋友，還有情人。那次和你說我有想要共度余生的人，不是在氣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你，但我再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明白嗎？這已經是我能給你最真心的話了。你給我帶來的快樂和傷害，都是別人所不能及的，我們就讓時間停在記憶中的就九年前不好嗎？”

    這一段肺腑之言，算是對少女時代的喬蒙，一次深刻的總結。

    “博拉涅夫？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果然，他是明白我的。

    我嘆了口氣：“體貼溫柔，細心入微的人。”

    “你愛他嗎？”他好像……要哭了。

    “愛。”這是事實。三年半的感情，哪能說沒有就沒有，當年走出易蕭筠那段陰影，可是用了五年多呢。

    “我該怎么做呢？”他好像在問我，又好像在問自己。他迷茫的像個孩子。

    “去美國后的第二年，我回國找你，找不到。我去過圣彼得堡，去過你和他一起住的公寓的樓下，我嘗了你小說里寫的，小巷里的中年俄國女人賣的伏特加，也看過你和他一起在紅館過圣誕節時看得淅淅瀝瀝的雪花，可那時的我，身邊獨獨沒有你。”

    “我聽過，你在ins上發的《喬》的音頻。我知道你喜歡將夜未夜的傍晚，在公寓敞開懷抱等你回家的博拉涅夫。”

    “這些原本屬于我的故事，全都被另一個人替代。因為九年前的易蕭筠，天真的以為他會和喬蒙在美國過著愜意而平淡的求學生活。他應該永遠都不會想到，他以為的生活，竟然終成以為。”

    “如果當時，我沒有愛上那個人，如果那個人，是愛我的。也許我就沒有后來的那段俄羅斯生活。俄羅斯的春天，沒有西江市的木棉花。七八年前木棉花開時，那個人還離我很近。我不愿再回去看那枝頭只有花沒有葉的木棉樹，我們到底都長大了。索性我很好，那個人也很好。過去的事，我不愿再提及，未來我希望也沒有過去的影子。但愿我與那個人都能活成心中最想要的樣子。”

    他就這樣輕輕淺淺的，把我的小說《西江日夜》給背了下來。

    我的眼淚瘋了似的流。

    “那個人，并不好。很想你，過去的事，每天都在提醒著他，他不快樂，他的快樂丟失在了寒冷的俄羅斯。未來我希望找回過去的一切，因為那是我心中最想要的樣子。”他紅著眼，淡淡的說。

    “你怎么會知道《西江日夜》？”我的眼淚直刷刷的流。根本控制不住。

    他微微一笑：“我還知道《圣彼得堡的故事》你和另外一個人的點點滴滴。”

    圣彼得堡的故事是不存在的，他應該是在內涵我和博拉涅夫相處的ins。

    “如果那時你來了，如果可以一起回鄉下，那就安安靜靜的在我身邊陪我看一次煙花吧。現在我來了，也可以陪你一起回鄉下，可你，不愿意再和我一起安安靜靜的看煙花了。”

    我深深吐了一口氣。

    《西江日夜》寫完，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他卻像被古詩一樣，背的清清楚楚。

    “大概是去美國的第三年吧，秦老師在朋友圈轉發了你的《西江日夜》截圖。當時我鬼使神差的把截圖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就把那條朋友圈鎖了。我當時并不知道，那是你的處女座。大概是天神的力量？”他自嘲道。“誰知道呢……如果真的有神，那他為什么不把你還給我。”

    我記起來了，那個時候，我剛寫小說，她當時是想幫我打廣告，讓我的小說紅起來，有點擊量。可《西江日夜》講的就是我和那個人的事，怕被其他同學看出來告訴易蕭筠，所以我趕忙讓秦老師鎖了。

    所以知道《西江日夜》的人，并不多，只有秦老師和蘇衡宇。

    我都不知道感慨什么……這是生來有緣嗎？

    如果真的有神，那他為什么不把你還給我……

    眼淚，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