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127節
可是李安然被李若萱背進了暗道,有楚狂死守著,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偏偏楚狂那男人很能打,他身后那十二名白衣堂的弟子,也很能打。 面具人后怕,那李安然什么時候訓練了這十二名白衣堂的弟子,一個個如此精銳,若是沒有楚雨燕那步棋,這李安然就有資本反手一擊。 最讓他后怕的是,冷月,項君若,竟然沒有死。他怎么可能沒死呢,他竟然能在風華宮全身而退,竟然還落到了李安然的手里! 一直以來,除了李安然,他不覺得有能夠和他相抗衡的敵人,因為會武功的不一定懂毒,懂毒的人不一定會武功。像李安然那樣精于毒又武藝高超的人,放眼今日天下,他一人而已。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面具人不開心。他非常焦灼。 琳兒捧著一盅紅豆蓮子百合湯,給他送來。他喝了幾口,被冰鎮過,清涼,爽口的微甜,淡淡的苦。 他看琳兒。 琳兒的嘴角隱著笑,波瀾不驚。 竹下清風拂過,這個女子也宛如竹下清風。 面具人突然嘆了口氣,“琳兒你說,李安然死了嗎?” 他第一次和她提起外面的事,他突然就想聽聽琳兒的意見,他突然感覺,或許,他面前這個如清風如泉水般的女子,可以對世事有一種特殊而準確的感應。 不想琳兒對他說,“叔叔,我不知道。” 她說她不知道。面具人突然笑了一聲,將手里的羹湯甩了出去。 琳兒看著那不算很精美的瓷器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碎裂,遂走過去收拾。她拾起瓷器的殘片,低著頭回避,走了幾步停住回頭,對面具人道,“琳兒不知道李安然是不是還活著,但卻知道叔叔你,應該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面具人哼了一聲,不說話。 看著琳兒走遠,他突然想知道,琳兒回去后,干什么? 他突然有些疑惑,原來的時候自己經常不在家,琳兒一個小女孩兒,真的就是整天在閣樓上看書,或是,照顧花草嗎? 他這樣想著,跟了過去。 琳兒安安靜靜地回到房間,拿了本書,到林蔭里的秋千上,靜靜地搖晃,靜靜地看。 這丫頭,真的這么不寂寞?這丫頭,剛跟她發了頓脾氣,她一點不委屈? 面具人突然疑惑,她都在看什么書? 這個問題讓他有一點心驚。有些東西,不一定是要教她的,她自己也是可以學的。 她擅長培植花木,她十多年一直在讀書。這丫頭,這丫頭,都這么久,她應該是一個用毒的高手了吧? 為什么原來以為她不懂武功,不懂毒? 面具人悄悄站在她的面前,琳兒合上書,從秋千上站起來,喚叔叔。 面具人似乎笑了一下,他直接問她,“琳兒看了那么多書,無論醫術還是用毒,琳兒你,應該不會差吧。” 琳兒道,“琳兒只是看書,懂一點,從來沒用過。” 面具人道,“琳兒想不想,用一用試試手。” 琳兒疑惑道,“叔叔的意思?” 面具人道,“外面的那個楚狂,你去殺了他!” 琳兒手里的書,轟然而落。 面具人盯著她,問道,“怎么了?不想幫叔叔嗎?” 琳兒道,“叔叔我,我不敢殺人。” 面具人道,“用毒本來就是殺人于無形的。誰叫你真刀真槍去殺人了,若論真刀真槍,世上的人很少能敵得過楚狂。讓你去犯險,叔叔我,怎么能舍得。” 琳兒垂首道,“叔叔您,想要我怎么做。” 面具人道,“江湖中沒人認識你,你還記得望洋之嘆嗎?” 琳兒抬目望著他,面具人笑道,“鎮痛的良藥,致命的毒,拈花微笑沒有痛苦。琳兒你的琴彈得好,接近楚狂應該不成問題。” 琳兒淡淡笑,不語。面具人望著她道,“怎么?” 琳兒道,“好,我去。”她轉而拉住面具人的手笑道,“那,叔叔你就不要生氣煩心,好好吃東西吧,我去,您安心等我回來,一定,不會出問題的。” 面具人突然開懷,突然很想笑。她生活在自己身邊這么多年,溫順的,乖巧的,貼心的,會撒嬌的小女孩兒,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這么多年,他養的是一只狼還是一條狗,他養的是貼心的女兒還是離心的仇人,馬上就可以看到,馬上就可以知道。 他什么也沒教,希望她什么都不會,只是傻乎乎一心依賴信任自己。他愿意保護她,給她世界上最美最靜謐的天堂,給她一個優秀的男人,只要她承歡于膝下。 可是這孩子聰明,她愛讀書,她早就已經學會了用毒,還悄無痕跡。 淡月。漆黑的夜,荒涼的菲虹山莊。 斷壁殘垣。昔日的繁華只剩下野草,在瘋長。 瘋長的野草,蟲鳴蛙叫。世界永遠是繁盛的,要么是人的繁盛,要么是它們的。 或許,每一塊石頭上面,都曾經是人的尸體。琳兒就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衣襟旁爬過碩大的蚰蜒。野草這么繁密,那么多的蛙蟲,一定有蛇。 她無所懼,彈琴。 楚狂就在旁邊的安然堂。沈紫嫣和沈復被斬鳳儀帶回了問鼎閣。 夜半的琴聲。毀滅的菲虹山莊上,美而詭異的,彈琴的白衣少女。 項君若的臉越發白,他的青筋暴起,幾乎隱忍不住要叫出聲來。琳兒!琳兒怎么來了! 十二名白衣堂的弟子,靜靜地望著,不動聲色。 曉蓮靜靜地看。幾乎是含著笑。這曲子,陌生,但美妙。 楚狂玩著刀,看看外面的女人,看看項君若的神色。笑。 項君若起身要出去,楚狂一把將他按下,在他耳邊道,“是你meimei還是琳兒。要是你meimei,你出去,要是琳兒,我出去。” 項君若對他耳語道,“琳兒。” 楚狂道,“好,我去。” 楚狂沒有帶刀,懶洋洋地,笑得很綺艷,他隨意往地上一坐,往殘壁上一靠,野草到他半個頭。 淡淡的月光,看到那少女美麗的臉。 他叼了根野草,放在嘴里玩。饒有興致地聽,幾乎閉上了眼。 琴停止。他挑目望著琳兒笑。 琳兒的襟懷是綻放的曇花。幽遠不絕的香。 琳兒嘆氣。 楚狂半瞇了眼,笑了。 他悠然道,“姑娘好美的琴,能否,借琴一用?” 楚狂說完拿過琴來,彈奏。 然后倒地,一捂胸口,噴出一口血來。 曉蓮驚呼,欲沖出去,被項君若一把拉住。曉蓮道,“四哥受傷了!” 項君若只是抓著她,不說話,曉蓮望著他,他蒼白的臉,神情很堅定。 楚狂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姑娘這是什么毒,這么厲害。” 琳兒看著他驚怖道,“你,你……” 楚狂道,“我怎么?這么美的姑娘也敢放出來,你應該慶幸,斬鳳儀他不在。” 楚狂說完一把抓過琳兒的腕子,捂著胸口道,“怎么我心里這么難受呢,我失去我所愛的了嗎,怎么會,這么難受?” 楚狂仰天嘆了口氣,撫著胸道,“原來人在世上這么多痛楚無奈啊,要如何是好才對啊,如何是好才對呢?” 楚狂松開琳兒的手,仰躺在地上,嘆息道,“天蒼蒼野茫茫,為什么人就這么渺小呢,什么自己都控制不了,面具人!毒死我很容易,我可要搭上個墊背的!其實這樣死也不錯,找這么一個大美人跟我同死,我不是斬鳳儀,可我也是男人啊!有句話說的對,男人都好色的!” 凌空閃下一個人來,有劍光。楚狂側身一躲,搶了劍,一劍結果。 他吹著劍上的血,一劍橫在琳兒的脖子上,笑道,“面具兄你還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要殺人,就給我送了把劍來!” 天地突然一片寂靜。沒有聲息。 沒有面具人在一旁的跡象。楚狂湊在琳兒的臉邊,笑道,“看來應該跟你要解藥了,拿來!” 琳兒道,“我沒有。” 楚狂用劍托起她的臉,笑道,“你沒有,就別怪我不客氣先殺了你了!” 面具人突然出現在殘壁的暗影里。楚狂見他現身,突然撇下琳兒一劍朝面具人砍去! 他用的還是刀的手法,可是那把劍比他的刀輕飄多了,面具人聽到風聲,躲閃,楚狂突然朝他噴了口血,斂笑不笑,表情七分得逞三分捉弄。 他倒在野草上,身下的碎石咯得他好疼。 面具人突然知道,中計了! 他對楚狂這個男人還是有點忌諱的,畢竟被他一刀削去了左邊的膀子。這男人對危險極其敏感,直覺非常厲害,這對他來說幾乎就是一種本能,接近原野山林里動物的本能。要琳兒去接近他,本來就是有幾分危險的。 剛剛這男人身上有一種劇毒,帶著血噴向了他。大部分他都躲開了,可是后脖子有一點麻麻的感覺,應該是,毒入肌膚了。 面具人怔住,硬著身子。上次李安然暗器里的毒并沒有完全解開,現在不知道又被中進了什么東西。 楚狂在地上燦然一笑道,“怎么樣,換解藥吧。我二哥知道我不懂毒,難免要挨欺負,早就為我準備好了,你看,你再精于毒,弄出解藥也要時間,我若是死了,你萬一真的解不了自己的毒,怎么辦呢?” 面具人僵住,他發現自己自從李安然出事以后,好像變笨了。真是奇怪,他一個用毒的大家,怎么會著了楚狂的道?他忽視楚狂了,沒想到這個一向慣于拼命的男人突然會用毒。 楚狂突然嘆了口氣,仰天笑道,“這樣死在野草里真不錯呢,滿天星光,你真是天才啊!給我找了一個這么舒服的死法,我不和你斗了,我這就去死了。” 楚狂的表情空明恬淡,面帶微笑,很美。 望洋之嘆要毒發了。 面具人一把扼住楚狂的咽喉,把解藥給他服下。楚狂躺在地上喘息著,望著面具人滿眼都是笑,“你的動作真快,這么舍不得我嗎,我活著你很麻煩的。還是死了輕省,你真的很笨啊。” 面具人道,“你的解藥拿來。” 楚狂笑道,“你真逗,要是裝在我身上,你直接殺了我搜身不就得了,還真那么聽話,給我吃解藥啊!” 面具人殺機四盛。吼道,“那就給我拿來!” 楚狂道,“你腦子有病啊,我憑什么聽你的,你讓拿來就拿來?” 面具人揪住楚狂的領子,盯著他英俊的臉,咬牙道,“你別忘了,我給你解藥,也能給你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