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121節
來人倉皇而退。 過了一個時辰,楚狂扛著刀回來,一身都是傷。 沈紫嫣不敢靠近,他一身血腥。有的傷口翻卷著,她根本不忍看。 白衣堂的弟子為他清理傷。他疼得吸著氣,展顏對沈紫嫣笑。 整整五天,在安然堂正在打地基的時候,斬鳳儀匆匆趕來。見到楚狂時,楚狂正喝得半醉。 斬鳳儀一來,面具人放棄了暗道。鳴金收兵,全部清退到他們的地盤。 斬鳳儀的臉色也有些青白,狐疑道,“李安然,真的,真的死了?” 楚狂頹然笑著喝酒,哼笑道,“誰知道!” 斬鳳儀氣道,“那你死守著暗道有什么用!” 楚狂道,“難道要他們炸!就算我二哥死了,還有若萱!她大難沒死,難道要他們給炸死!” 斬鳳儀無語,盯了楚狂半天,說道,“可是暗道打不開,那丫頭,你以為那死丫頭敢出來!如果成,我看她會在那里面躲一輩子!” 楚狂道,“是不是你也想炸開!” 斬鳳儀道,“為什么不炸開!只有炸開才知道,他李安然是死是活!” 楚狂道,“我不管是死是活,總之不能炸。你懂什么,那暗道里面,補品醫藥應有盡有,完全可以養傷!他們要是想出來,機關一按就能出來,你以為是困在里面出來有多難??!要你炸開幫忙啊!” 斬鳳儀跺腳道,“你真是個白癡!李若萱是誰,就沒見過她那么不頂用的,她能照顧她哥哥嗎!她把她哥哥背入暗道,她嚇破了膽了,她自己敢出來?可是李安然他是受了重傷的,中了劇毒的,我們不趕緊把他挖出來,你想讓他被若萱那丫頭給害死!不害死也耽誤死!” 楚狂起身氣道,“暗道都能炸毀,里面的人還能活嗎?你想想清楚,我二哥就是活著也被你這小人給害死!” 斬鳳儀道,“我小人,我怎么小人了!好!就算我是小人,我吃飽了撐的管這個閑事,累死了我六匹馬趕回來,你不會是想讓我和你一樣,傻子似的死守暗道!” 楚狂指著外面道,“誰讓你來,不愿意呆就滾回去,別說是你,這天底下少了誰,我也一樣!” 斬鳳儀瞪著楚狂半晌,突然莞爾笑,笑嘻嘻道,“我,我這才來,都沒有坐下喝口水,你這就趕我回去?。俊?/br> 楚狂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坐下。 斬鳳儀道,“知道你脾氣不好,可也不知道有這么壞。我的馬全累死了,你行行好,給我找匹馬,我就火速趕回去,省得惹你生氣?!?/br> 楚狂哼笑道,“你別跟我貧嘴?!?/br> 斬鳳儀半天不說話,見了桌上的酒,遂自己倒出來喝。他悠悠道,“你,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李安然,他還在不在?不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以后怎么做事。” 楚狂道,“他在不在還有什么關系,反正菲虹山莊毀了,剩下的事,我本無所謂。他活著,我有一個可以喝酒聊天賞琴的兄弟,他死了,剩我一個。有什么關系。” 斬鳳儀突然有點感傷,笑道,“我就做不成和你喝酒聊天賞琴的兄弟嗎,我不喜歡男寵,沒有斷袖之癖。” 楚狂笑,“你這個人,喝酒聊天賞琴沒問題,可就是做不成兄弟。你那個脾氣,我從來就看你不起,也就是我二哥傻,把你當兄弟?!?/br> 斬鳳儀啐道,“你以為就你和李安然是兄弟,我們從小在一起十年,是比和你還要鐵的好兄弟!” 楚狂道,“就憑你,你也配談兄弟。你知道什么是兄弟嗎?你以為在一起十年就是兄弟了?你以為你在江南危急時候出手相救就是兄弟了?我告訴你,你根本就不懂情,男女之情不懂,兄弟之情更不懂!你天生就是個絕情種,風流自在,游戲人間,對所有人你都是戲弄和利用。你以為我不知道,對我二哥,你不是利用嗎?你不愿意面具人獨霸天下,你受不了被人予取予求的束縛,你救了我二哥,不是為了你自己?面具人積威已久,你不和我二哥聯合,你和誰聯合,誰敢和你聯合?” 斬鳳儀聽聞,仰天冷冷一笑。 楚狂道,“你對我二哥有所求,你以為我二哥不知道?你還顯擺你那副臭德行,調戲燕兒和若萱。你對他有所求,你還戲弄他。看著他氣恨你就覺得好笑。你憑什么這么放肆,是不是以為我二哥真的不敢殺你。你得了便宜還賣乖,還笑他偽善。我告訴你,他不殺你不是因為偽善,他是念在了你們之間的那點情分,恨鐵不成鋼,還把你當成是兄弟。就你,光憑你對女人的那種薄情卑鄙,你哪里配做他的兄弟!若萱是他什么人,那是他一直養在家里未入世事捧在手心里管著罩著的meimei,你斬鳳儀若有半點兄弟情義,就算是你沒碰過女人,被人灌了春藥,也不該去碰她!我早就看不起你,就憑這點,我更加看不起你,你說你是什么東西,玩別人愉快嗎,那好,你們斬家,也很快被面具人玩了,他也一定會玩得很愉快。到時候像現在的菲虹山莊,你就是躲進問鼎閣,可你最好記住了,可沒人,去給你死守暗道?!?/br> 斬鳳儀聽了譏誚地笑,說道,“你放心,我不是李安然,沒他那么蠢。為了個女人,弄成這樣。他得了失心瘋了,明知道要死,還沖上去,還抱住。他想標榜自己做情圣嗎,他活該!那時候就不想了,meimei呢?山莊呢?肯為他死的兄弟呢?知道多少人跟著他殉葬嗎?那一個女人有那么重要,比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切都重要嗎!” 斬鳳儀說到最后已經火了,對楚狂嚷道,“你給他死守什么暗道,他要做情圣死,他顧念他外面的兄弟了嗎?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要去翻了面具人的老巢!他呢,呵呵,”斬鳳儀氣恨地笑,“他倒好,為個女人死了,明明可以避免,他還上趕子尋死了,他想干什么,這就是你的好兄弟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就是個草包,拿他當兄弟我自己也是個草包!” 楚狂一把抓住斬鳳儀胸前的衣服,幾乎把斬鳳儀拎起來,惡狠狠道,“你懂什么懂,什么叫草包!我看你才是草包!你沒愛過,你知道什么是情重,你以為誰都像你!你以為,就你做大事,大手筆!狗屁啊,你現在就死,看看十年后誰還記得你斬鳳儀!” 斬鳳儀火道,“你也現在死,看看十年后知道你楚狂的有多少!” 楚狂上去就一拳,斬鳳儀打回去,罵道,“我就這么說怎么了,我看你也是個草包!一對草包!守什么暗道,他人都死了你守什么暗道!” 楚狂指著他惡狠狠地警告道,“我告訴你,現在唯一能保證若萱安全的,就是這暗道。你敢炸我就敢殺,我們試一試誰狠!” 斬鳳儀一把推開他,說道,“你簡直是不可理喻,你是不是殺糊涂了,見人就想殺!我們打開暗道就可以救出若萱,別說她不敢出來,就是她敢出來,你知道從哪個口出來,萬一出來遇見的不是我們,是他們,你想害死她??!” 楚狂道,“那你知道他們躲進了哪條暗道,菲虹山莊到處是暗道,你一道道炸啊,若萱只聽到外面不停地炸,她知道是誰炸的嗎,她不害怕嗎,你想嚇死她啊!” 斬鳳儀道,“你簡直胡說八道,她真那么膽小,就是嚇死了才好!” 楚狂突然安靜下來,仰靠在椅子上,盯著浩渺的夜空,突然流出淚來,他輕聲道,“你不要和我爭。這暗道不能炸。我有一種感覺,我告訴你,這叫直覺,從來都很準,我從來都相信。我感覺,二哥還活著,他奄奄一息,正在養傷。就在地下,在這暗道里,養傷……” 斬鳳儀怔怔地看著他,剛才還發怒的偉岸男人一下子變得很感性,有著強烈磁性的感傷和嫵媚。楚狂回頭對他一笑,說道,“你就是有千萬種理由,也不能炸毀暗道。你必須要相信我的感覺,我二哥,”楚狂指指地下說道,“他就在這暗道,我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氣若游絲,但他不會死,他要養傷。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暗道。我們把他和若萱找出來,也不一定像這暗道一樣,能保護他周全?!?/br> 斬鳳儀突覺得背后生陰風,有一點陰森恐怖。這男人,楚狂這男人,不會是悲痛成狂產生了幻覺?這話說的,真是詭異??墒撬膭幼魃袂?,又很冷靜,他的眼睛,有著紅血絲,但是深邃清明,他的人應該還比較清醒。斬鳳儀望著他,悶了半晌,揮手嘆氣道,“好好,聽你的。真見了鬼。說得跟真的是的。你是太累了,你睡一會兒,我頂著。其實也沒人了,我一來人全走了,就跟你說過,面具人他,他現在就沒有幾個好殺手,這么多人被你一個人殺得七零八落的?!?/br> 楚狂笑哼了一聲,閉上眼睛。是,他累了,要睡一睡。 在菲虹山莊的廢墟上,蓋起了一派寬敞明亮的房,喚作安然堂。旁邊還是菲虹山莊的廢墟,清理了尸體,很多人在撒石灰。 楚狂懶散地半躺在藤椅里,看著賬本里菲虹山莊的生意。 建筑被毀,人員死傷,他無暇顧及外面的生意,僅僅這半個月,生意店鋪有半數被毀。那個邱楓染,果真是手段凌厲,手段凌厲??! 二哥當時怎么就瞎了眼,認了他做兄弟。 二哥這個人,眼光還真是有問題,付清流斬鳳儀,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沒辦法??墒沁@邱楓染,平時就又毒又寡的臭樣子,他怎么就能看順眼。 楚狂狠狠地喝了杯濃茶,真要命,他本來就不喜歡做生意。要不,交給斬鳳儀。那該死的邱楓染,把山莊里資深掌柜的,要么殺,要么拉攏??粗~本楚狂也搞不清楚,菲虹山莊到底還有多少財富。 他突然心一緊,天啊,他怎么就忘了一個人? 曉蓮。曉蓮啊! 曉蓮在哪兒?菲虹山莊出事的時候,她應該在回菲虹山莊的路上,二哥準備離開,要她回來照顧的。 如果她不出事,她應該到了??墒乾F在,人呢? 楚狂再也坐不住,發動一切人馬,尋找曉蓮! 不會是,曉蓮也被殺了吧?曉蓮聰明穎悟,二哥又憐惜信任,從一開始就接觸核心經濟,她跟隨的,是菲虹山莊最穩沉最有韜略的薛掌柜,薛掌柜當了菲虹山莊半個家,在菲虹山莊干了二十多年,算是一朝元老忠心耿耿,邱楓染首當其沖就是除掉了薛掌柜。 會不會,連曉蓮一齊殺了? 楚狂突然就火大,真想揪出那該死的邱楓染,一刀殺了! 三天過去了,到處回報,沒有曉蓮的消息。 五天過去了,有人報來說,菲虹山莊出事的后一天,住在凌霄客棧的曉蓮突然失蹤了,沒找見尸體。 項君若見他心急如焚,問他,曉蓮,到底是什么人。 楚狂一臉失落,“從前倒也算了,現在,她是能助菲虹山莊一臂之力的人?!?/br> 項君若不解。楚狂道,“我早年做過一點生意,但是不喜歡,就扔了。現在慢慢學怕是來不及,沒等我學會,就會被吃光了。” 他望了項君若一眼,苦笑道,“看來只能,便宜了斬鳳儀。找不到曉蓮,交給他吧?!?/br> 項君若突然問道,“曉蓮喚李安然,喚作什么?” 楚狂奇怪,盯了他半晌,沒人為他施藥,他的臉越發白了。楚狂奇怪道,“少爺啊,怎么了?” 項君若的心,突然之間,差點跳出來! 第105章 曉蓮的意外 曉蓮在被扼住咽喉,蒙上眼,堵上嘴的一剎那,就知道,菲虹山莊出事了。否則,沒人敢。 有人粗暴地將她扛在肩上,大手不安分地揉弄她的屁股,然后被狠狠地扔在了一輛馬車上,走的是大路,因為并不顛簸。 手腳被綁得很緊,勒得生疼。 走了很久,車停下。她又像粽子一樣被人拎起來,扛在肩上,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扔在床上。 床很軟,床單是很精細的杭州絲綢。曉蓮想,是不是,被賣到了青樓? 剛到青樓,估計沒這么好的待遇,應該是被扔在地上才對。沒被賣進青樓,這軟床熱被,應該是,呵呵,應該是要被娶做小老婆。 曉蓮心下琢磨著,似乎有女人進來了。 一個女人高傲而陰冷的聲音,吩咐道,“給她蒙的布去掉,我看看她的臉,到底長成什么樣,讓老爺這么鬼迷心竅!” 眼上的遮蓋很快被撕了去。曉蓮睜開眼,看見一個雍容富態的女人。四十來歲,保養得很好,目如秋水橫,肌膚冰雪白。 那女人細細打量著曉蓮,笑道,“要說水靈,倒也真是很水靈。只是到底有何德何能,讓我家老爺,日思夜想,神魂顛倒呢?!?/br> 曉蓮溫順地低下頭,儀態優雅又從容。那女人伸手將她嘴里的帕子拿了出去,身旁有下人道,“夫人,這……” 那女人道,“怕什么,都搶到了家,我看她不哭不鬧的,就算是哭鬧,在我們家里,深宅大院的,誰能知道了去?!?/br> 下人訕訕地不言語。曉蓮站起來施禮道,“奴婢曉蓮,見過夫人。” 眾人皆暗暗吃驚,互相交換著眼色。那女人笑道,“呦,這就見過我了,還真是,”她干笑了幾聲,說道,“看這樣子,也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啊,還何苦,用搶的?” 曉蓮道,“以弱抗強,徒增其辱。曉蓮見識鄙陋,但這點道理還懂。敢問夫人,奴婢這是,在誰的府上?” 那女人驚奇之下上下打量了半晌,疑惑道,“敢情你這已經被綁了來了,還不知道是在誰府上?” 曉蓮道,“奴婢平日嚴謹,從未與人為敵,不知是哪位貴客,看上了奴婢這三分顏色。” 那女人嘆了口氣,“你竟然是真的不知!他和你是老相識了,這里是南陽的茶商,林玉章?!?/br> 曉蓮頓時回憶起林玉章。算是北方很大的一個茶商了,有過幾次來往,看起來姿態清癯,風流倜儻的樣子,見面時雖對自己有幾分留意,但也是規規矩矩,竟想不到動了這等心思。 曉蓮盈盈行禮道,“原來是,林夫人。奴婢見過夫人?!?/br> 林夫人見曉蓮身處險境卻無畏無懼不驚不惱,竟然還和自己盈盈一笑,向前施禮。小小年紀,看起來雋秀柔弱,竟想不到有這等定力,心下不由暗暗敬佩。揮手對下人道,“給她沐浴打扮吧,不要難為?!?/br> 曉蓮嫣然一笑道,“多謝夫人垂憐。奴婢日后就要隨侍夫人,哪有不聽訓誡之禮。今日,奴婢惶然而入,得以見當家主母,奴婢有幾句體己的話,能否請夫人屏退左右?” 林夫人遲疑了一下,揮退了下人。盯著曉蓮道,“你有何話說?!?/br> 曉蓮輕聲道,“奴婢敢問夫人,菲虹山莊,到底出什么事了?!?/br> 林夫人更為驚訝,“你,你一點不介意自己安危,還管那菲虹山莊?” 曉蓮道,“我平日是有人守護的,這次青天白日就綁我如此順利,想必是,菲虹山莊出事了?!?/br> 林夫人點頭道,“的確是出事了。聽說那李安然,為了他的夫人,染上了試情草的毒,一起死了。菲虹山莊一晚上,夷為平地了。” 曉蓮受驚非常,頓時煞白了臉,踉蹌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林夫人見她如此,深深嘆口氣,說道,“菲虹山莊已毀,李安然死,別人再無回天之力。不管你在菲虹山莊如何風光,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已無可挽回,你,就認命吧。” 曉蓮慘白著臉,靜靜地,靜靜地抿緊嘴角,點亮眸光,挑眉道,“奴婢只能認命,夫人您,也認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