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119節
他突然有一點恨。說不出來的一種抱恨。 面具人突然問他,“在想什么。” 邱楓染冷冷地望著他,嘆了口氣,沒說話。 面具人道,“那樣的人死去了,很可惜是不是。” 邱楓染道,“是,很可惜。” 面具人道,“誰讓他是李長虹的兒子呢,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面具人突然對邱楓染笑,“其實我們死,也是很可惜。” 邱楓染冷著臉,不說話。 面具人那晚似乎很想說話,他說道,“李安然死并不可惜,他用這種方式死,才是可惜。” 邱楓染心一顫,怔怔地望著他。 面具人低笑,湊過去跟他耳語道,“我如果是你,會覺得琳兒比謝小倩更合適。” 他說完仰天含笑而去,留下邱楓染,靜靜地看著,焰火漸漸衰微,漫天煙灰。 巨大不安的震撼,塌陷。 項君若沖出來,漫天的煙灰,四周都在爆炸。 怎么了?菲虹山莊怎么了? 撲面的熱浪,令人窒息的氣流,殺人的血腥。 黑衣殺手正在殺人。肆意的殺,沒有抵抗的,幸存的仆人。 出什么事了,李安然呢? 項君若奔出去,處處殺機。 他左手劍遠沒有右手那樣嫻熟,但殺機一動,勢不可阻。依然準確,狠辣。 三個殺手倒地。項君若判斷,來犯的不是頂尖的殺手。 他穿梭在殘垣斷壁中,尋找李安然。呼喊。 李安然!李安然! 引來一群殺手將他團團圍住! 他靜靜地駐足,冷然四顧。 此情此景,也只有拼了。項君若出劍。他的腕一抖,劍尖仰頭呼嘯,像毒蛇發動攻擊一樣咬。 然后橫掃。順著左手的力道,橫掃。 左手劍,本來就是劍走偏鋒,此時是臨危垂死時候的最后一擊,幾乎完美地擊出了他曾經的風度。 當年,他遠遠超越于其他殺手之上,他是殺手中的翹楚,別人望塵莫及的第一。 今夜,在這些初出的殺手面前,他只有左手,但還是第一。 但他力氣不支。驟然調動真氣,原本就沒復原的身體很快不聽使喚。感覺刀光劍影,馬上要萬箭穿心。 楚狂呼嘯著趕到。連環刀。 厚重的,黝黑的,寬大的,連環刀。 好像肆虐的北風,在高山的巖洞中,肆意地尖著嗓子呼嘯。 刀鋒甩散的血,像一場細雨,還溫熱。空氣中,頓時壓倒了火焰和炸藥的嗆鼻味,是血腥。 漫天的血腥四散開來。殺手望而卻步。 楚狂今夜,大開殺戒。 火焰,爆炸。楚狂眼中的菲虹山莊,只剩一片炙熱的廢墟。 殺手四出如嗜血的蝙蝠。橫行在無人之境。 他一下子就紅了眼。沖了過去。 一條血路。他將項君若救出,項君若壓制著身上的傷,費力地喘息。 楚狂道,“我二哥呢!” 項君若搖頭,“我沒見,找了半天了,到處都沒見。” 楚狂昂首環顧。天空還是發紅,塌倒的建筑散著濃重的煙。 二哥呢,不可能連家都毀了,他不聲不響。 燕兒呢,若萱呢? 一瞬間有一種難以言傳的靜。伴著血腥,詭異的靜。 莫非,出意外了。二哥一家人,一起出意外了! 見了鬼了,二哥在,能有什么意外!就算出意外,也不應該這樣干干凈凈,看不見個人影! 看著忌憚不前的殺手,楚狂撫了撫嘴角的血腥。橫著刀,俊臉突然一笑,轉而癲狂,仰天長聲地笑。 他手中的刀,激烈地顫抖蜂鳴,映著夜空的暗紅,一聲龍吟,楚狂整個人揮刀沖了出去。 刀鋒呼嘯,閻羅取命,他殺無赦。 一個,又一個,幾乎沒有動招,就倒下。 項君若撫著傷,看著。 他知道,江湖中論膽氣,楚狂第一,誰也比不過。 楚狂敢于表達情緒,他的招數其實算不上精巧高明,可是他敢拼命,他不出招則已,一出招就拼命。 沒有多少人真正想喪命,所以楚狂,也常常能所向無敵。 今夜楚狂不是拼命,他在索命。 或許他預測到,李安然,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李安然是他這輩子最好的,唯一的兄弟。 項君若的血突然向上涌。沸騰地翻涌。 得知己如楚狂,李安然或生或死,他都是有幸的。 沒有多少人,能真正面對那一個時刻。 血雨腥風,殺戮不止。 每一個小男孩都曾經幻想自己能成為英雄,幻想過金戈鐵馬,從者如云。 當真正面對殺戮,知道這不是一場必勝的戰爭,自己都無法保全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已經長成男人的小男孩,放棄做英雄。 退一步可以生,進一步即將死。 可是楚狂已經向前沖。他不顧一切向前沖。來殺我二哥,你們全該死!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有一種東西燒沸了他血管里的血。他不再思考,只憑直覺。 連直覺也嗜血。望著這個男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做流血,什么叫做雄霸。 焰火熄滅,殺伐已消歇。 楚狂孤身佇立,月光慘淡,夜風獵獵。 腳下的尸身橫七豎八。楚狂靜靜地看著溫熱的血流過刀鋒,折射著淡弱的月光,滴進石頭縫。 他開始找,冷靜地,兇狠地找。 李安然就是死了,總得有尸身。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會是先死了,被炸藥炸的血rou橫飛。可就算是胳膊腿,總得找到一個,證實是李安然。 在書房門口,找到燕兒的尸體。她七竅流血死,下身的血泊中,找到一個成型的血淋淋的嬰孩。 畢竟六個多月了,是個男孩。 楚狂突然覺得淚直逼眼眶來。他仰天嘆氣,忍住。 燕兒死了,二哥呢? 二哥呢?! 楚狂有點抓狂。 二哥哪里去了。老婆孩子都死了,二哥哪里去了,還有若萱! 他頹然靠在石背上。旁邊是楚雨燕可怖的尸體。 二哥一定不會丟下燕兒不管的。就算是出事,二哥也應該在附近。 該不是,二哥那時候在顧念若萱。 可是沒有啊,諾大的菲虹山莊他和項君若全都找了,每個石頭縫他們都找了,沒有啊! 項君若慘白著臉靠在他身邊。楚狂冷冷地斷定,“一定是,我二哥出了危險,若萱帶著他哥哥,躲進地下的暗道里了。” 項君若道,“我就在地下的暗道,被炸開了啊!” 楚狂道,“菲虹山莊有好多種暗道。被炸開的,是挨著地面平日可以看見少量陽光的,還有更深,更安全的暗道。” 項君若的眼睛一亮,“那我們,打開暗道就可以了。” 楚狂一下子苦澀地笑起來,“打不開。那些暗道我們根本打不開。” 項君若怔怔地望著他,楚狂道,“菲虹山莊的機關,也要我二哥做了標識我才認識。至于暗道,我一竅不通。這世界上唯一精通可以帶著人隨意通過的,除了我二哥,就只有若萱。一定是,我二哥受了極重的傷,若萱帶著他躲了起來。” 項君若道,“那我們,只有等。” 楚狂轉過頭去,望著渾濁的有著淡淡緋紅的夜空,輕聲道,“是,我們,只有等。” 楚狂就在那一片廢墟中等。就在楚雨燕出事的地點等。 第二天,下起了雨。 楚狂橫刀四仰八叉坐在一把破椅子上,頭頂是一個新搭建的爛亭子。 他就在這里等。有他楚狂在,誰也別想把暗道破壞了。他就在這里,像飲水一樣地喝酒。 受命來炸毀暗道的人在外圍團聚,不敢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