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78節(jié)
楚雨燕只是哭,李安然抱著她快步回到書房,關(guān)好門,外面的風(fēng)雨一下子好像變成很遙遠的事。 第71章 一寸心,一寸柔情 楚雨燕靜靜地倚靠在床頭發(fā)呆,雨過天晴之后,草木已凌亂,清晨的氣流略有些涼,她突然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周圍還殘留著昨夜纏綿的味道,那個男人,昨夜說著細細的情話,憐寵地撫愛她,表白自己的心。 他一早就知道,所以她認為他不可能愛上自己。自己的一切糾纏幽怨,皆源于這個念頭。他不愛自己,他在演戲,他在玩弄她,看她的笑話。 可是他說,他在一見面就愛上自己,即使明知道,她是白家的二小姐。就是因為她是白家的二小姐,他才愛她,要憐惜保護她,她特有的身份,觸動了他內(nèi)心最柔軟的弦。 他自己也說,他們的相遇是一場劫數(shù)。他們彼此以為對方在演戲,所以相互恐懼,相互尷尬。情愛,在兩個心智成熟人的手中,彼此猜疑試探,成為一場若有如無可有可無的游戲 她可以原諒他。原諒他的試探,原諒他的冷置。如果他是因為愛她,想要激怒她。 他真的愛她。一動這個念頭,她就覺得自己渾身沒有力氣。說不出的疲倦,說不出的累。 如果這是真的,那么自己從前的種種舉動,在他看來不過是鬧脾氣,撒嬌。他在包容自己,縱容自己。改了機關(guān),他沒有責(zé)備,裝作驕傲,他沒有強迫,連昨夜凌厲地襲擊他,他也沒有在意。 她還好好地活著,在那個男人的懷里,他默默地給了自己最大的寬容和愛護,他還低三下四地認錯,讓她原諒他。 自己從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之所以活著,就是因為這個男人愛自己,縱容自己。她還老以為他有所企圖。她還自以為是地復(fù)仇。 她根本沒有向他復(fù)仇的能力。就像他說的,為什么一定要讓他死,自己沒死不是證明,他愛她嗎? 是啊,自己沒死,是因為他不肯殺。他不肯殺,是因為他愛。 楚雨燕無力地閉目。她怎么想都覺得原來的一切都是場鬧劇。 一場讓她流淚的鬧劇。她依仗著那個男人的愛,任性地胡鬧的鬧劇。 像跳梁小丑一樣,她被一個男人cao控,被另一個男人縱容。 相思翼。 楚雨燕靜靜地摸著它鮮艷的紅色。相思翼,難道它全部的意義就在于,師父在暗示李安然,他不可以傷害自己? 師父自己的命都沒有了,她為什么還去求那個男人放過自己? 楚雨燕驀地落下淚來。那是一種既痛楚又溫暖的感覺。這個世上,竟然有人那么疼愛自己,她突然想起師父在她臨死的前一夜,她從白宅回來,師父輕輕地嘆氣,對她說,“燕兒,這世上任何一件東西,都是可以捉弄人的,生命很短,有時候連生命都是種虛空,何況所謂仇恨?!?/br> 她當時不懂。她當時只是繚亂,為什么李安然是那樣讓人心儀的模樣。她當時用一種傻乎乎的表情問師父是什么意思。師父悲憫地撫著她的頭,對她道,“你這次去接近李安然,實在是太危險了,師父不忍心看你這么年輕,用自己生命去冒險。我想,你父母若是活著,也一定是舍不得的。” 她只是撲在師父身上哭。師父撫著她的背,嘆息道,“我的話你不懂沒關(guān)系,李安然若是能懂,也可以。” 李安然果然比自己聰明,他懂。師父直接和自己說,自己不懂,可是師父那么曲折的暗示,李安然竟然懂了。 師父,他就是你,為我在這世上找到的最后的歸宿?師父,你要成全我們,即便我們是白家和李家的孩子。 楚雨燕突然悸動,好像一道閃電照亮她黑暗的夜空,讓她看到了最慘烈的事實真相! 師父說,生命都是種虛空,何況所謂仇恨! 何況所謂仇恨!這糾纏她十多年的仇恨,師父說本就是虛空! 難道,我們白家的人,不是李長虹殺的!我們本就沒有仇,我們本就清白無辜!師父說世上任何一件東西,都是可以捉弄人的,難道自己這十多年來日日夜夜所被培養(yǎng)的仇恨,不過是人力捉弄! 是他,那個人,自己從沒有看清過他的長相,但總是受著他的脅迫,自己從小對他言聽計從,接受他安排的苛刻的訓(xùn)練,和不同的人學(xué)藝,呵斥,懲罰,尋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嚴酷生活,女孩子懼怕的一切她都不能懼怕,男人懼怕的一切,她也不能怕。 支持她堅持下來的唯一理由,就是,她是白家的二小姐,自己的家人被菲虹山莊殺了,她要報仇! 她突然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沖動,師父是知道真相的,她好想把師父從墳?zāi)估锢鰜?,讓師父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為什么,到底為什么?人世間最喪失尊嚴的事情,莫過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活著,莫過于自己像別人蓄養(yǎng)的牲畜一樣,只被人驅(qū)使著活著! 楚雨燕突然產(chǎn)生出凌厲的恨意,整個人頓時像小豹子一樣機警敏慧起來!她要去弄清楚,她必須去弄清楚! 不遠處的月季旁邊生出棵野生的雛菊,在清早的陽光中舒展自己細密潔白的花瓣,在晨風(fēng)中,輕輕地搖曳。 李安然穿著件半舊的白袍,端著碗羹湯在晨曦中走來。 這就是師父給自己找的男人,她在臨死前為自己找到的最后的歸宿。 楚雨燕的眼神一下子溫柔起來,她慵懶地用被子圍住自己,對著進門的李安然綻放歡顏。 李安然將端著的東西放下,抱著她輕輕吻了一下,笑道,“寶貝睡醒了,待會好好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天。” 她感覺有點餓了,李安然端來的是碗蓮葉瘦rou粥,還有兩顆鵪鶉蛋,潔白細膩的光色。 李安然端給她,她正要接,李安然溫柔笑道,“我來喂吧,在下得罪了夫人,總是要賠罪的,來,張嘴?!?/br> 面對他突然的寵溺,楚雨燕有點不太適應(yīng),幾乎是慌張地喝了一口,嗯,很不錯的味道。 李安然看著她吃,笑道,“怎么樣,我手藝怎么樣?” 楚雨燕吃驚道,“你,你自己做的?” 李安然道,“我做的怎么不行嗎?還真以為我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原來浪跡江湖的時候,總是自己做的,楚狂他們都說好吃。” 李安然說著,伸手寵溺地擦拭了一下楚雨燕的嘴角,笑道,“這么大人了,怎么吃東西還讓別人擦?” 楚雨燕驀地落下淚來,李安然笑,“用這么感動嗎?我又不是天天給你煮?!?/br> 楚雨燕搶過來,自己喝粥,李安然在一旁看著,笑道,“天天煮就不會感動了,偶爾煮才有效是不是?我就說嗎,生氣害身體,你看餓壞了吧?!?/br> 后來楚雨燕果然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喝了李安然送來的驅(qū)寒的藥。李安然竟然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賴在她房里整整半天,在她身邊輕柔地梳著她的發(fā),吻她,和她說著天南海北的閑話。 陽光照進屋子,自己窩在他的懷里,安寧幸福得讓人覺得不太真實。 下午李安然去書房看若萱背書,臨走吻著她,對她說,他叫人找一個黃道吉日作為他們的婚期。 她怔怔地望著他,他只是拍拍她的小臉,笑道,“怎么了,不愿意嫁給我嗎?現(xiàn)在不由你了,總之是我的人了?!?/br> 她望著李安然濃情蜜意地離去,空氣中還到處是他身體的氣息。 李安然早早讓李若萱放下書,那時下午的陽光還很好,太陽還有一竿高。李安然喝了口茶,拉著李若萱坐下,李若萱奇怪道,“哥哥你這是怎么了,笑眉笑眼的,有什么開心的事嗎?今天一大早讓我少練了半個時辰的功,聽說你跑到廚房給……” 李若萱話到嘴邊又吞下去,偷偷望了李安然一眼,不再說話。 李安然道,“若萱你還在記恨你楚jiejie嗎?” 李若萱遲疑著,支支吾吾地不肯說話。 李安然道,“聽哥哥的話,別再記恨她了好不好,你沈jiejie和你四哥是多好的一對,你不用老是為原來的事記仇了。哥哥要娶你楚jiejie了,以后她會對你好的,你不要和她生氣了,就算為了哥哥,好嗎?” 李若萱驚詫地差點打翻杯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哥哥,問道,“你,你說,要娶她,……” 若萱說著,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下來了。李安然道,“這是怎么了?和你楚jiejie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仇吧?以前是哥哥不好,沒把事情和你說清楚,我們,……她是……” 李安然正忖度著怎么用詞能讓李若萱更能接受,李若萱卻好像心被一把刀狠狠地刺了一下,莫名地疼,莫名地失落,她猛地站起來就要往外沖,被李安然一把拉住。 她忍著哭聲,但是淚流滿面,回轉(zhuǎn)身,奮力要掙開李安然的手,但是掙扎不開。 李安然道,“若萱你別鬧啊,到底怎么想的你和哥哥說?。 ?/br> 李若萱盡力平息自己的情緒,輕聲抽泣著,良久,才對李安然哭道,“哥哥你,你娶了,楚jiejie,就再也不會疼我了……” 李安然把她拉回來坐下,問道,“你這是想什么呢,怎么哥哥娶了親就不疼你了?我還是你哥哥,這到什么時候也改變不了啊,怎么會不疼你呢?” 李若萱望著哥哥,禁不住失聲哭出來,說道,“我沒有爹娘,哥哥你也,不肯要我了,我從前任性不懂事,以后不敢了,哥哥你原諒我好不好,不要拋下我不管我……” 李安然一下子就笑了,說道,“你這胡亂傷心什么呀,說什么呢,我這還沒死呢,看你這樣子就像我死了一樣,誰說不管你了,我是你哥哥我不管你誰管你?!?/br> 李若萱撲在哥哥懷里,哭道,“哥哥!你要娶楚jiejie,我,我先前拿刀得罪她,還趕她走,我,我不要在家里呆了……” 李安然撫著她的頭笑道,“就為這事情啊,盡是胡說,她做了你嫂嫂會很疼你的,你就是小孩子脾氣,她做嫂嫂的怎么會和你計較呢,不會的,等呆會我?guī)闳ヒ娝?,你喊她一聲楚jiejie,就沒事了?!?/br> 李若萱拼命搖頭道,“我不要去見她,不要……” 李安然柔聲道,“若萱你這是干什么,這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嗎,聽話,沒事的,哥哥成親了以后一定和原來一樣疼你,不準任何人欺負你,好不好?” 李若萱只是哭,李安然哄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不去就不去,先別哭了。再哭哥哥心疼了,我是你哥哥總沒錯吧,我會不疼你嗎,不會打過你兩次就連我也信不過?!?/br> 好說歹說把李若萱勸走了,李安然特意吩咐曉蓮去勸,他對曉蓮說,“若萱那丫頭聽說我要娶她楚jiejie就一直哭,你去看看,別讓那丫頭做出什么離家出走的傻事情來?!?/br> 曉蓮應(yīng)了,光風(fēng)霽月地說著祝福的話,轉(zhuǎn)身告辭的時候,任憑自己的心,黯然零落。 這一刻,早知道要到來的。不知為什么真的到來的時候,還是黯然心痛。 她有一刻想回頭望李安然一眼,她的人都停下了,但是沒有回頭。 還何需要回頭,回頭也枉然。 李若萱一見到她,抱住她就哭。曉蓮也輕輕落下淚來,但趕緊擦去,生怕李若萱發(fā)現(xiàn)。 她笑著對李若萱道,“少爺叫我來,說是你在哭。小姐你聽我說,少爺要成親了,你該笑,不能哭?!?/br> 李若萱哭道,“曉蓮你還這樣說,連你也取笑我?!?/br> 曉蓮道,“不是取笑你,趕緊把眼淚擦干了,別哭了。真的不能哭,再哭,才被人家取笑呢!” 李若萱擦了擦淚,猶自抽泣,曉蓮道,“我知道你心里別扭,可誰讓你當初那么莽撞,現(xiàn)在哭也來不及了,趕緊懂事一點,好好補救就行了?!?/br> 李若萱道 ,“事都出了,還補救什么,想想我凈做傻事,為了沈jiejie去趕她走,結(jié)果被哥哥著實打了一頓不說,第二天沈jiejie就醒了,還,還和四哥成了一對,我替人家胡亂著急,真,真是傻透了!” 曉蓮嫣然道,“現(xiàn)在后悔也來得及,來,你聽我說,現(xiàn)在就高興點,一會兒就去見楚姑娘,當著少爺和她的面,叫聲楚jiejie,認個錯就沒事了?!?/br> 李若萱幾乎要跳起來,低叫道,“我才不去!” 曉蓮道,“你必須要過這個坎,不去不行。她馬上就是你嫂嫂了,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她老是鬧別扭,怎么行呢?” 李若萱直往后退,執(zhí)拗道,“我不要,不要去……” 曉蓮道,“我的小姐,你想清楚,這是少爺一輩子的喜事,你再鬧,想干什么。你這樣做是在讓少爺為難知道嗎?他雖然寵你,可不喜歡看見你現(xiàn)在這樣任性的樣子,你若是想讓少爺以后疼你愛你,你就聽我的,懂事一點?!?/br> 李若萱辯解道,“誰說要鬧了,我,我才不去找她……” 曉蓮道,“我問你,現(xiàn)在誰要娶楚姑娘?” 李若萱懵了,不解地望著曉蓮,猶疑道,“我,我哥哥??!” 曉蓮道,“你也知道是你哥哥!小姐,從老爺過世,你和少爺相依為命,說實話少爺對你不薄,我們兩旁世人都看在眼里,你自己沒有感知嗎?現(xiàn)在少爺都二十四歲了,好不容易局面穩(wěn)定點,要娶他心愛的姑娘,你不同意不開心,他能開心嗎?” 李若萱的眼圈紅了,望了曉蓮半晌,沒說出話來。曉蓮道,“你明年就及笄了,就是大人了,也要知道從少爺?shù)慕嵌葹樗?,處處體諒他才對。怎么能要求誰都依著你的想法都從你的利益出發(fā)呢?你怕受嫂嫂氣,但總不能讓少爺?shù)饶慵奕肆嗽偃⑵薨桑俊?/br> 李若萱連連搖頭,“我,我沒有這樣說啊!” 曉蓮道,“那就開心點,少爺要娶妻了,楚姑娘要為李家開枝散葉,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過去的事不要想了,是你主動招惹楚姑娘的,你去道個歉認個錯,你該做的事情做了,她原不原諒你是她的事。何況少爺見你處處為他好,你們是親兄妹,他能不處處為你好嗎?你懂事了,他一定更疼你,更寵你;你若還是一個勁胡鬧,他想寵著你護著你,但能依著你的性子嗎,挨過的打罵還少嗎?” 李若萱似乎聽進去了,覺得曉蓮說得很有道理。只是想到去道歉還是發(fā)怵,拉著曉蓮的手道,“可是,我用刀逼著她走,現(xiàn)在去道歉,她,她不理我怎么辦?或是表面裝作沒事了,心里還記恨我,哥哥還不是會聽她的,哥哥那么寶貝她,她一來,就請新廚子,我上次得罪她,就差點打死我,今天早上,哥哥讓我少練功,他抽空去廚房給她煮粥,他以后,哪里還會護著我……” 聽若萱這么說,曉蓮不知為什么也覺得凄涼。她寬慰若萱道,“你不要多心了,少爺做事都自有主張,不會任人挑唆的。他看人應(yīng)該不會錯的,楚姑娘也不像是心腸歹毒,睚眥必報的人,何況少爺那雙眼睛比什么都厲害,不會讓人欺負你的。即便是你做錯事了,他打他罵可以,他能容得下別人碰你一根指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