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家里有點事要回去解決。”唐進睿隨手拿了兩瓣蒜幫忙剝著，“子鑫……”

    “嗯？”

    “沒事。就是叫叫你。”

    “哦。”

    駱子鑫炒了兩個新菜，把之前的剩菜也給熱了。新菜都擺到了唐進睿面前，又夾了一些給奶奶，而他自己則努力著解決剩下的菜。

    唐進睿看到之后給駱子鑫夾了兩片午餐rou讓他吃。駱子鑫咬了一口，笑瞇瞇的，一臉滿足地咀嚼，兩腮一動一動的，像小倉鼠一樣。

    吃完飯，外頭淅淅瀝瀝地又開始下起了小雨，唐進睿也沒心思回去，就坐在廚房看駱子鑫收拾東西。駱子鑫收拾著收拾著，卻突然問唐進睿：“哥你不回去燒火嗎？”

    唐進睿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口說：“先不燒了，一會兒再說吧。怎么？”

    駱子鑫低頭擦著碗說沒事。

    唐進睿也沒往心里去。可后來駱子鑫把臟衣服拿出來要洗，他就知道駱子鑫為什么問他要不要回去燒火了，原來是不想讓他看見他給他洗內褲？

    駱子鑫的習慣就是先洗小的后洗大的，后來有了洗衣機也是這樣，只不過小的他依然手洗，大的放洗衣機里洗。他本來想等唐進睿走了再洗，可是唐進睿老也不走。但是他要是為此一直等下去，那鍋里的水都要涼了。

    唐進睿本來就沒想走，這下看見駱子鑫紅著耳朵拿著他的內褲，他更不想走了。

    駱子鑫兌好了熱水，把內褲放進盆里，無視后頭熱辣辣的視線，埋頭搓，一邊在心里自我安慰著：給哥哥洗內褲，其實也不用不好意思吧？

    可是他怎么有種干了壞事的錯覺呢？

    唐進睿就矛盾死了，一邊覺著駱子鑫手疼他不該讓駱子鑫給他手洗內褲，但是他看著他給自己手洗內褲又特別特別的滿足。

    媽的，做人難啊！

    第13章 照片

    天氣果然像駱子鑫之前說的那樣，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然而賀喬說的事情卻沒有顯靈，唐家任何人都沒有給唐進睿打來電話要他回去。唐進睿還刻意把手機放在了信號好的地方，但手機依然沒怎么響，響那幾下還都是賀喬要么卓然打來的。

    賀喬說的清楚，老爺子原先確實有意立遺囑，但是這會兒卻又沒有了聲響。

    卓然再來電話的時候，也是一個說辭，老爺子又消停了。

    后來唐進睿找個日子給陳進打電話：“陳哥，老爺子現在身體怎么樣？”

    老爺子曾對陳進有恩，陳進只忠于老爺子一個人，這個人還是靠得住的，聽到唐進睿的問題，他沒笑，但語氣里卻有一絲欣慰：“少爺放心，老爺子這邊沒什么問題。”

    唐進睿知道卓然跟賀喬說沒事那肯定就是沒事，只不過他們畢竟不住在唐家，所以陳進說沒事，他這心更踏實些。他說：“那就好，這些日子你多費心，別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影響老爺子心情。”

    陳進說了句應該的，之后又問唐進睿要不要跟老爺子講話。唐進睿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講了。老爺子好好的就行了，可別沒事再給他氣出事來。

    唐進睿掛完電話，琢磨著等天放晴他該去買兩把雨傘，不然這一下雨出門太不方便，而且駱子鑫那邊的傘傘骨都壞掉了，也該換換了。

    想到駱子鑫，唐進睿就覺著這下雨天也沒那么鬧心。他披了件外套去找駱子鑫：“子鑫，我看天氣預報上說明天天要放晴了，你明天做什么？”

    駱子鑫都已經想好了，笑說：“明天要是天放晴就把哥你那園子里的菜種上吧？正好這幾天下的小雨把地澆透了，種上了種子也愛出芽。之后我家外面的旱田就得種了，今年種玉米和紅薯的。”

    唐進睿點頭說行，沒過一會兒雨停了，駱子鑫說要去平奶奶家看看。唐進睿沒見過平奶奶，但是聽駱子鑫說過兩次，知道那應該是跟駱奶奶十分交好的姐妹，便說：“行，那你去吧。”

    駱子鑫說：“我想去看看小雞孵沒孵出來，哥你不去的話能等我回來再走么？要不奶奶自己在家我也不太放心。”

    這會兒不像晴天，下過雨外頭地滑，他奶萬一要是想出去什么的，總歸不安全。

    唐進睿也正好有些問題想問駱奶奶，擺擺手說：“知道了，你去你的，回來的時候順路的話幫我帶個打火機？”

    駱子鑫說行，出門去了。唐進睿就坐在炕上，邊跟駱奶奶吃著果脯邊聊天。他主要是想知道駱子鑫到底為什么那么怕冷。之前雖然提到過，但奶奶只說凍著過，落下病根了，可是怎么凍著的卻沒說。這年月，總不能是大冬天沒柴燒給凍的吧？當然被父母扔了啥的就更不可能了。

    可駱奶奶一開口，唐進睿就愣了一下。

    “他是被父母扔下了。”駱奶奶說。

    “您的意思是，子鑫的父母都走了？”這個“走了”他也不知道該說是死了還是離開了。但是他來了這么久都沒見過駱子鑫的父母卻是不爭的事實。

    “他爸不在了，他mama，誰知道是活著呢，還是也不在了。”駱奶奶的聲音有些蒼涼，她說：“我們家柱子，就是沒那個福氣。”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唐進睿沒明白意思，但是這個“柱子”說的應該是駱子鑫的父親他卻猜到了。

    駱奶奶說，駱子鑫的父親駱金柱，在二十多年前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帥小伙子，那時候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許。但他最后卻娶了個腦子有點不太好使的城里姑娘。

    駱家在當時算不得條件好，跟現在一樣，平平淡淡的，要說安安生生過也不是不行。不過駱金柱畢竟是個男人，還是那種非常懂得把握時機的男人，他知道光指著家里那點地不可能有什么出息，就干脆跑到城里打工去了。那時候剛興年輕人到城里打工，駱子鑫的父親便背上行李也跟著同村的幾個青年一起南下去找活。

    一開始駱奶奶也是不同意的，可后來看著兒子一把把往家里拿錢，她覺著這事也可行。孩子雖然辛苦，但人活在這世上又有幾個不辛苦的呢？趁年輕多攢些錢以后還能娶個好媳婦兒，過過好日子，也是件不錯的事。

    誰曾想剛打了兩年工，她兒子就帶回來一個人，還是個活生生的大姑娘。

    唐進睿忍不住問：“是子鑫的mama？”

    駱奶奶說：“是，她叫訾瑤，長得大高個，白白凈凈濃眉大眼的，漂亮。我們全村的姑娘加一起都沒她半個好看。你現在看見我們家子鑫了吧，他長得就像他媽她一樣，一個模子里扒出來的似的。可你說這么好看個姑娘，腦子卻有些不清楚，她剛來那會兒啊，連她自己叫啥都不知道，她就跟著我家柱子，誰喊她都喊不走。我家柱子心眼兒好，帶著她去派出所想給她找找家里人，可這孩子到派出所外頭連門都不進就往死里哭，就抓著我們家柱子的胳膊哭。

    后來沒辦法，柱子心一軟就不強迫她去派出所了。他把兩年里攢的錢都拿出來給訾瑤看病。那些大夫看完都說訾瑤這是傷了腦子，把以前的事情給忘了，說急不來。我們家柱子就成天帶著她，工也不打了，在家種著地，這時間一久了，兩個人就有了感情。那個年月，一個未婚的姑娘總這么跟著個男人在一起，少不得要有人說三道四，兩個人就找個日子把婚結了，后來就有了子鑫。”

    可以想象，那段時間應該是駱子鑫最幸福的時光，有爸爸mama，還有疼他的奶奶。

    唐進睿看著駱奶奶拿出來的駱子鑫小時候的照片，在那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蛋上看出了滿滿的開心。

    可惜好景不長，駱子鑫六歲那年，駱金柱跟人打架，直接把對方給打死了，他自己也沒能保住命。只能說，性子再好的男人也無法忍受自己放在心尖兒上的老婆被人欺辱。這架打得不說值不值，但是大部分男人都不會忍氣吞聲。

    唐進睿看到老太太眼眶發紅，知道這話不能再繼續，但是老太太卻沒停下來，可能也是在心里憋得久了，想通過這種方式懷念一下過去，“那時候子鑫他媽本來都好多了，雖然她還是不太記得從前的事，但是她不亂跑，也能做家務，帶帶孩子。她念過書，懂得特別多，我們家子鑫小時候就是她教的，人家孩子還不會算數的時候，我們家子鑫都認識好些個字了。”

    駱奶奶說到這里的時候，有片刻的沉默，再出聲時眼淚直接就下來了：“你說本來這一家子過得好好的，可我們家柱子這么一走，家里就……”

    駱奶奶抹了抹眼：“柱子走了，子鑫他媽就跟丟了魂兒似的，每天睜眼就把自己關在家里，也不讓子鑫出去，就抓著他學習。我們子鑫聽話，打小就懂事，也不惹他媽生氣，可她倒好，好好一個大活人，這說一個不見也不見了。有人說看見她往鎮子上走了，我們家子鑫想他媽，一個人跑到鎮上說要找他mama回來。那會兒他才剛到十歲，一個人走到鎮上，結果給凍得好幾天都在高燒，盡說糊話。后來好不容易養回來了，落下個怕冷的毛病，手腳就沾不得涼，天一陰就疼。”

    唐進睿看了看照片上與駱子鑫長得非常相似的女人：“那你們當時沒報警嗎？”

    駱奶奶說：“報了，可是一直也沒找著人。”

    八年前，又是這樣的一個窮鎮上，信息不發達，技術也不發達，更談不上什么監控之類的。

    唐進睿問：“那奶奶你們當時應該連子鑫他mama的身份證明也沒有吧，子鑫的戶口怎么落的？”

    生孩子難道不需要這些信息？上戶籍難道不需要這些信息？

    “我們家柱子有個好朋友在鎮上工作，他當時就幫我們弄了，小地方嘛，找了人花了錢，這些就都能辦了。”

    “……”唐進睿不知道說啥好了。

    “子鑫這孩子，上學時成績很好的。”駱奶奶嘆氣：“我當時就想，怎么也得讓他出息。可是他這才上了高中我這眼睛就不中使了。”

    “奶奶，要不我幫您找找子鑫的mama吧。”唐進睿說，“我認識的朋友多，也許能幫上點忙呢？”

    “都這么多年了，還上哪去找啊。”

    “行不行先試試看唄。”

    “說得也是。”駱奶奶皺著眉，“我這把年紀，活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指不定哪天就走了。可憐我孫子連個親人都沒有一個，要是能找到他mama，那、那我這心里好歹有個指望。”

    “既然這樣，奶奶您能不能先把訾阿姨跟子鑫的照片讓我用用？”找人有照片肯定用得上。

    駱奶奶說行，唐進睿把訾瑤跟駱子鑫的照片抽出來用手機拍照存好了，明明有合照，他偏拿獨照，而且用完之后，訾瑤的他放回去了，但是駱子鑫的他卻猶豫著沒放回去，還試了試放進自己的錢夾里。他發現這張有點大，又去拿別的對著錢夾比了比，最后拿了一張駱子鑫兩歲時候的照片。其實他本來還不確定要不要偷拿的，但是駱子鑫偏趕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在外頭說：“奶奶，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