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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葙沉默著沒有接話。方才裴寂說,小心提防,他雖然沒有明說,然而照當時的語境來看,也只能是提防應玨。 只是,為什么要提防應玨呢?他不是一向跟應璉極其要好,也是東宮一派的人嗎? 跟著又想起了那個戴蘭陵王面?具、提著兔子燈的男人,想到徐蒔堆的雪兔子,想到應璉與應玨親密無間的關(guān)系,只覺得眼前像是有一層濃霧在?流動,真相乍然一閃,沒等她看清楚,又被濃霧包裹得嚴實了。 吃完飯回?到尚宮局時,各司的女官已經(jīng)有好幾個等在?屋里,沈青葙手下不停,終于忙完時已是黃昏時分?,黃鏡匆匆走來,笑嘻嘻地說道:“陛下新做了曲子,要沈司言過去一道看看呢!” 神武帝已經(jīng)小半年不曾親自譜曲了,如今既然新做了曲子,還特地要她去看,想必是心情不壞,沈青葙匆匆收拾了跟著過去,進?踏進?仙居殿的大門,就見幾個曹如一、雷江林這些梨園高手都在?,各自帶了拿手的樂器在?殿下伺候,神武帝居中坐著,一看見她就眉開眼笑:“青葙快過來,朕給你看看新做的曲子!” 沈青葙快步走到近前,神武帝捧著曲譜,笑盈盈地說道:“你看,朕只用了半個時辰不到就寫出來了,真可謂一氣呵成,朕很久都不曾像這樣思如泉涌啦!” 沈青葙湊近了,在?心里默默吟唱著曲譜,能感覺到這是首極輕快歡喜的曲子,神武帝在?譜曲時心情必然十?分?愉悅,忙問?道:“這曲子譜得真好,陛下可曾取了名字?” “是那會子朕聽見窗外的黃鶯啼叫,突然靈光一閃,寫出來的。”神武帝并不曾掩飾自己的得意,龍目中滿都是笑,“還不曾取名,要么青葙你給取個名字?” 沈青葙并沒有推辭,略略沉吟片刻,笑著說道:“陛下覺得《春鶯囀》這個名字怎么樣?” “好!”神武帝對拍巴掌,“這個名字貼切,就叫《春鶯囀》吧!” 他興致極高,立刻向曹如一等人說道:“曲譜你們方才都看了,能記住吧?現(xiàn)在?演示一遍給朕聽聽!” 曹如一幾個連忙抱起樂器彈奏起來,神武帝微微閉了眼睛,右手微微揚起,跟著節(jié)拍舞動,仿佛指揮一般,沈青葙許久不曾見他興致這么高了,心里也十?分?歡喜,又見趙福來站在?邊上?,不由得向趙福來說道:“陛下今日興致真好!” “是呀,”趙福來附和?著,臉上?卻?沒有笑容,“今天?陛下興致很好。” 這一聽就是一個時辰,待到終于能告退時,一更鼓已經(jīng)敲響,趙福來含笑向神武帝說道:“老奴正好要出一趟,順道送送沈司言吧,天?太晚了。” “行,”神武帝正敲著羯鼓,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并沒有抬頭,“對了,青葙還沒用晚食,福來你記得讓尚食局給她單獨備一份熱的!” “老奴知道了。”趙福來笑著說道,“沈司言,我們走吧!” 沈青葙跟在?他身?后出了門,邊走邊笑道:“許久沒見陛下這么高興了,趙大將軍一回?來,陛下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趙福來笑了下沒有回?答,直到走出仙居殿的大門,這才低聲道:“沈司言。” 沈青葙聽他聲音有點怪,下意識地抬眼去看,趙福來低垂著眼皮,眉心中一左一右,顯出兩條細長的紋路,為這張和?藹可親的白面?上?增加了幾分?冷肅:“陛下服食丹藥了。” 沈青葙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第一次是除夕,”趙福來警惕地看著四周,聲音很輕,“今天?是第二次,兩次吃的都是太乙小還丹。沈司言,此事乃是機密,陛下眼下并不想讓人知道,你不得傳揚出去。” 若是不得傳揚,為什么又要告訴她?沈青葙心思急轉(zhuǎn),莫非是趙福來自己不方便?說,想借她之口告訴別?人? 沈青葙試探著問?道:“若是別?人問?起,我該怎么說?” 趙福來笑了下,抬眼看著黑沉沉的天?空:“能怎么說呢?我總不能讓沈司言撒謊吧。” 也就是說,還是要她把消息傳出去?傳給誰呢?這宮里真心實意盼著神武帝好的,頭一個就是應璉,只是,應璉又不是不常見到,趙福來擔心的話,為什么自己不說? 沈青葙沉吟著說道:“太子殿下每天?晨昏定省,很關(guān)切陛下的身?體。” 趙福來點點頭,道:“沈司言還不知道吧?羅公才給陛下算過一卦,道是近來天?時不利,陛下應當遠著屬牛的人,很不巧,太子正好屬牛。” 沈青葙又是一驚。羅公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一副世外高人遠離紅塵的模樣,除了修建承露閣煉制金丹,并沒有說過任何跟朝政和?皇子們有關(guān)的話題,如今突然扯上?應璉,是無心,還是有什么圖謀? 夜風寒涼,滿月漸漸開始虧缺,夜兒提著燈籠走在?前面?,沈青葙沿著宮道慢慢走著,心里七上?八下的,尋不出個明白。金丹,羅公,應璉,神武帝,屬牛的犯沖,好像一夜之間,這宮里的情勢就已經(jīng)變化莫測,以至于連趙福來都小心謹慎,不敢擅自聯(lián)絡應璉,而是想要通過她來傳遞消息。 要把消息傳出去嗎? 沈青葙猶豫著,眼看就要走上?往尚宮局去的小路,忍不住吩咐夜兒:“停下。” --